马冬梅又问自己,魏振是真的傻吗?他一点儿也不傻,一个傻子能把日语说得地道的,跟田中的弟弟一样吗?魏振可不傻,他就是懒。懒有懒的可爱,傻有傻的可爱,不傻也有不傻的可爱。
在日本客户那边提价不现实,就得在降成本上想办法。宁夏的山羊绒品质高。但也不至于涨得这么狠啊。什么原因呢?
宁夏回民多,自古就有经商的传统。他们说话一副放羊娃的腔调,肚子里的弯弯绕可多着呢。
他们肯定知道马冬梅离开宁夏外贸的时候很仓促,去的又是首都北京,那里草地不见得少,就是不让养羊,短时间内马冬梅是找不到其他山羊绒供应商的。
马冬梅又想,宁夏外贸公司既然在所有外国客户那里封杀了她,为什么不在山羊绒供应商那里封杀她呢?
宁夏外贸未必没有这么做,只不过那些放羊娃出身的山羊绒供应商,胆子有天大地大,才不把宁夏外贸放在眼里呢。
凭什么不让卖给马冬梅?!老子闻着羊骚味翻山越岭从牧民手里一户一户收的山羊毛,老子想卖给谁卖给谁,关你宁夏外贸个球事。宁夏的山羊绒供应商,这边对宁夏外贸阳奉阴违够绝,那边又磨快了刀子,宰马冬梅够狠。
虽然说,人熟是一宝。宁夏来的山羊绒供应商见到马冬梅一口一个妹子叫的亲切,可马冬梅是不会让任何人控制住自己的货源的,就是宁夏老乡也不行。马冬梅在华艺国贸公司的出口业务打开局面,稳定下来以后,她决定去内蒙古寻找新的山羊绒供应商。
魏振开车,带着马冬梅来到内蒙古西部的一个地级市。有人在这里给马冬梅介绍了几个羊绒贩子。刚下高速路,魏振就看见辅路上停着三辆不同颜色的日本越野车。
车下站着几个穿西装的小伙子。其中一个小伙子看了看魏振的君威车牌照,很有礼貌地示意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马冬梅摇下车窗。
小伙子问:“你是不是北京来的马冬梅?”
马冬梅说:“我就是马冬梅。你们好大的阵势啊,这是要给我摆阔嘛。”
小伙子陪着笑脸说:“看姐说的,我们哪儿敢跟您摆阔嘛。我们这疙瘩地方,没个越野车下乡收羊毛就弄不成嘛。您跟着我们的车,咱们先去饭店,饭桌上聊。”
三辆越野车头前带路,风驰电掣地开着。在柏油路上,魏振的君威车还跟得上。下了柏油路,在沙石路上,越野车还是一路狂奔,魏振的君威车在越野车扬起的尘土中时隐时现,时不时地有越野车车轮卷起的石头敲打得君威车的玻璃啪啪作响。
在城市里开惯了快车的魏振,跟紧了怕撞上,跟慢了怕被甩下,一会儿猛踩刹车,一会儿又猛踩油门,搞得手忙脚乱。一向不系安全带的马冬梅,几次被从座位上颠起来磕了前额,马冬梅一边骂前面开越野车的司机二百五,一边不情愿地拉出安全带把自己绑在座位上。
越野车驶进一个有几个蒙古包的大院子,在沙土地面上停了下来。魏振如释重负地从君威车里钻出来,被越野车扬起的沙尘呛得说不出话来,一连咳嗽了几声。
从越野车上下来的几个小伙子把魏振围住笑着说:“兄弟,我们这个地方刮风的时候不要张嘴,大风刮起的石子能把门牙敲掉。”
马冬梅也从车上下来,她见越野车司机在笑话魏振,抓起一瓶矿泉水照着领头的小伙子就砸了过去,骂道:“你们要疯啊,颠死老娘了。”
领头的小伙子敏捷地接过马冬梅扔过来的矿泉水瓶,也不生气。流里流气地说:“心疼啦?”
然后,他拧开瓶盖,看着马冬梅,咕咚咚地喝了起来。喝完了,把矿泉水瓶递给魏振。
魏振把他的手推开,小伙子顺着魏振的力道,夸张地一闪身,矿泉水就从瓶子里溅了出来。领头的小伙子责怪地说:“咦,可不敢浪费,我们这个地方水比油都金贵着呢。”
魏振揉了揉被沙尘迷了的眼睛,冲带头的小伙子笑了笑没有说话。来之前,马冬梅嘱咐过魏振,西北这地方民风彪悍,要入乡随俗。西北人好斗,一言不合就动拳脚。
他们动手之前要较一回劲,就是试探一下对方的力道,然后再决定动手时招数把握。如果觉得自己的力量在对手之上,就可以做完胜的打算。先消耗对手的力量,等对手精疲力竭的时候,再后发制人,这是为了让对手心服口服。
如果觉得对手的力量在自己之上,那就要做偷袭取胜的盘算,争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招制敌。既不追求让对手心服,也不追求让对手口服,只追求把对手制服。
西北人做生意也一样,初次见面,先要在一些小事情上试探你的心性,你要是个急性子,容易燥,他就会跟你磨,消耗你的锐气。你要是有城府,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他觉得你文绉绉,就故意粗声大气地吓唬你,让你乱了方寸,忙中出错。
马冬梅跟魏振说,羊绒贩子为了在后续的谈判中先声夺人,可能要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而且一定会拣魏振动手。因为魏振是男的,怎么作践都不会失礼。遇到这种情况,魏振就要避其锋芒,不管人家用什么方式试探他,都要不急不躁,多听少说,让对方摸不到他的脉。
吃饭的地方在院子里的一处大蒙古包里。三个羊绒贩子大摇大摆地陪着马冬梅和魏振走进蒙古包,请他们在一张大圆桌边坐了下来。领头的羊绒贩子豪爽地拍了拍巴掌,几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女服务员走了进来。
一个服务员把几道简单的凉菜在桌上摆好。一个服务员摆上一套造型考究的锡制酒具,有五把酒壶,五个酒碗。一个服务员抱来一个纸箱,里面有六瓶当地产的烈性白酒,当着大家伙的面,服务员们七手八脚地给每一把锡酒壶里倒了一瓶一斤的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