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的路上,黑暗笼罩了大部分的视野。
莹白的路灯照耀出一条温暖的路径,就好像绝望中的希翼之路,是阴暗恐惧中的救赎。
陈煊双手合十,念诵着佛号,朝着山顶一步步行进,目光赤诚,好似佛真的就在山上一般。
安佛寺的弟子们原本都还有些杂念,觉得这位佛法大师的行为有些古怪。
可随着缓缓走向山顶,在陈煊身上不断散发的佛性下,他们也逐渐陷入了某种顿悟之境。
这条水泥修筑的登山小路,就好似他们觐见真理的求知之路。
伴随着一步步上山,他们心中开始内窥己心,省视生平。
前方,陈煊轻颂佛号,念诵经文,那一句句蕴含教化之理的语句,让弟子们如梦初醒。
他们是佛门弟子,习度世之经,念扬善之文,坚信生灵皆有原罪,唯有克持己身、一心向佛,才能得见真理,超脱迷惘。
可平日里,他们除了念经颂文,朝着佛像叩首,在实际上又做了些什么呢?
经文背得滚瓜烂熟,庙中落叶扫得勤快,香客来来往往,他们兢兢业业。
日复一日,三拜九叩、焚香沐浴,佛祖眼中看见的,是他们竭力表示自己的忠诚,还是痴迷不悟的愚钝?
佛门出现之前,人世间就是这般模样;佛门出现之后,人世间并未有半分改变,只是多出了许多剃发出家的迷惘之人。
他们在庙中求真,在寺里跪佛,传教善恶理念,劝诫众生克罪向礼。
可最终......他们发现,什么也没有改变。
愿向善之人,哪怕没有佛门的引渡,也会尽自己的力量向善。
恶念不绝的人,就算磨破了嘴皮,心中依旧有恶。
人心,不是寥寥几句经文就能改变,能被佛经古典净化的心灵,在这世上少之又少。
这个世界有大大小小的仙神,他们一样可以引渡世人,教化生灵。佛门消失太久,如今回归,大肆宣扬之下,急着教化弟子,广纳门生,却好像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初心。
为传佛而传佛,为建庙而建庙。
本末倒置,因果颠倒,可北海的佛祖们却好似从不在乎。
登山的过程中,一个个弟子们陷入了迷惘,他们本能地不断念诵经文,深思佛祖之言,却久久不得真解。
包括陈煊自己也是,他回到了当年的问题,想起了当年北海被强行度化的人们。
北海的佛门,是他心中的佛门吗?
不尽然也。
众弟子望向山路之外,那茫茫无际的黑暗,就好似如今佛门的真正局势。
看似遍布天下,环绕众生,可却没能点亮一处阴暗。
而面前的山路,虽然有些狭窄,步履难走,可几盏路灯散发柔和光辉,硬生生在黑暗中映照出一道路径来。
就好像迷惘求知的灵魂,唯有渡过茫茫黑暗,找到充满光亮的道路,在到达终点前一步不停地走下去,才有可能见到真正的真理。
山路很陡,水泥地很硬,加上又是夜里,哪怕有路灯照耀,也显得有几分昏暗。
人数众多,不时有人磕到碰到,或被树叶刮蹭出伤口,但佛门弟子们走的默然无声,双手合十,眉眼低垂,谁也不曾道一句辛苦。
他们跟随陈煊的脚步,跟随佛性的指引,越是往上走,心中的明悟就越是多。
经无页,心无垢;器无根,性无夷。
真正的佛门,应该是被众生需要,而不是需要众生!
不该是如今这般的模样!
哪怕北海的佛祖们坚持如此,哪怕众多佛庙高僧都能拿出至少数百条经文律规,来证明他们才是对的。
安佛寺的弟子们,此刻就好似黑暗海洋中的一叶孤舟,若想真正见到‘佛’,就要不顾一切地走下去。
在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不少安佛寺弟子心中都已经释然了。
挣脱了心锁,寻回了本心,山顶有没有佛,并不重要。
山下的庙宇中,佛祖宝相庄严,灵牌刻满尊号,可他们在这条有些陡峭冷清的路上,已经找到了无相的佛。
这条路就好像他们要寻觅真理的心路,无论终途如何,走到底,方为真。
一条道走到黑,往往是违心下场。
可换个词语来描绘,坚守方见本心,意诚自聆佛音。
山顶的风景,也许并没有安佛寺的弟子们心中想象的那般黯淡。
在辽阔充满生机的山顶平地中心。
有一棵苍劲盘虬的古树扎根大地,枝叶繁茂,散发微微的荧光。
那棵古树并非多么耀眼夺目,它只是散发着莹莹清辉,却好似包含了世间真理,每一片绿叶颤动间,都好似有澎湃的梵音响起。
清辉笼罩山头,树下余荫片片,却好似可以给人带来心神之宁静,得悟辟易之真理。
这一刻,莫说众多安佛寺弟子,就连陈煊自己,都忍不住喃喃,脚步缓缓向前。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菩提树,李源跟他说时,他还以为李源只是在忽悠他。
“我见菩提,如观至慧;菩提自见,自见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