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去,肩并肩朝前走了一会。
李恒问:“以前在家经常做针线活?”
周诗禾反问:“这些事,女人不都得学会吗?”
李恒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不会去触碰这种东西。”
周诗禾说:“我奶奶讲,简单的家务事,身为女人能学还是学会好,方便一些。”
李恒赞成这话:“这倒也是。哎,以后谁娶了你真是有福。”
周诗禾温润笑了一下,没就这个问题跟他拉扯。
又走一段,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以前经常买礼品的路口。
李恒指着左边街道说:“去这边逛逛,我买点东西。”
周诗禾自然没意见,跟在他身后。
根据巴老爷子和小林姐的喜好,李恒给他们各自挑了两样礼品,怕老师家里有小孩又买了些相对比较高档的糖果。
林林总总,拢共花了他170多块。
咋一看这钱不起眼,可根据这年头的物价,妥妥的重礼了啊。
李恒把两样重量较轻地交给她:“我一个人拿不过来,你也帮我提两样。”
“好。”周诗禾接过礼品,两人沿着武康路继续走下去。
没多会,就到了武康路113号,这是一栋三层屋瓦结构的欧式小洋楼。
周诗禾第一次来这,仰头打量一番问:“巴老先生住这里吗。”
“对。”说着,李恒按响了门铃。
没一会,小林姐就从一楼出来打望,见是他时,立马小跑过来满心欢喜问:“师弟,
你今天怎么来了?暑假没回家?”
小林姐不是外人,李恒简单把自己在这边录制纯音乐专辑的事情讲了讲,顺势引出周诗禾:“这是巫漪丽大师的关门弟子,周诗禾,她帮我了一个月忙,今天有空带她出来透透气。”
看到周诗禾,小林姐一时有点被惊艳到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热情说:“诗禾姑娘,外面有些热,快随我进屋。”
都是人精,见李恒这么浓重地介绍周诗禾,又加之人家是巫漪丽大师的关门弟子,再结合周诗禾身上的大家闺秀气质,小林姐基本能判断出这位姑娘家庭背景应该不俗。
一楼是客厅,有两大四小一共6张沙发成“口”字型围拢着,李恒进门就看到了墙壁上的《鸳鸯图》,这是巴老先生好友林风眠的作品。
上回《骏马图》送给他以后,没想到老师换了这幅画。
见他站在画下欣赏,小林姐问:“这画怎么样?喜欢不?”
李恒怕她误会,笑着转移话题:“画是好画,老师人呢?”
“在楼上午休,你等下,我去喊他。”说着,小林姐要上楼。
李恒拦住她,“别,他老人家年岁大了,好不容睡个觉,不用急,等老师睡醒了再说小林姐问:“那你今天来,不是有事?”
李恒拍拍背包,“我是来送稿子的。”
小林姐欣喜问:“《白鹿原》写完了?
“写完了。”他道。
见状,小林姐喜出望外地一屁股坐沙发上,戴上眼镜,快速朝他伸手,“快拿出来给我瞧瞧,前面的我看完了,就等你最后10章了。”
“矣。”
李恒应声,从包里取出最后10章的稿件摆茶几上:“师姐,这是37到40章部分,你先看这些。”
小林姐接过稿件,说一句“你给你廖师哥打个电话,叫他来吃饭”,然后就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李恒扫眼茶几上的座机,又把最后两章递到周诗禾跟前:“我知道你眼馋,却一直忍着没问。呐,趁现在有时间,你刚好可以打发时间。”
“好。”
他这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周诗禾确实很期待,于是没客气地接过了稿件。
要是搁往常,昨晚他收尾后,她就会第一时间向他讨要。
但昨天她并没有,原因出在余老师身上。
余老师对她已经有了戒心,如果没有必要,她不想贸贸然去触碰余老师的“逆鳞”。
这些日子她晚上在26号小楼过夜,余老师心里估计已经有些添堵了。
再加上在琴房演奏练习时,某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远比在余老师身上多,若是她和李恒不适当保持一定距离,余老师一旦醋意上涌,后面的专辑合作容易生出变数。
虽然她觉得以余老师的身份和涵养不会做出格的事,可男女情爱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多变、最是无法揣摩的人类情感,很多时候往往不可以用常理来衡量的。
所以在被动引起李恒注意力方面,周诗禾没有选择全方位“压制”住对方,选择留一个窗口给余老师。
两女很快就沉浸在书中世界,都很忘神。
没事做的李恒坐到沙发另一端,顺过茶几上的座机电话,小声打起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那边传来廖主编的声音:“喂,哪位?”
怕打扰到两女,李恒言简意咳地说:“师哥,我是李恒,《白鹿原》写完了,正在老师家。小林姐问你有时间过来吃饭没?”
廖主编下午没什么安排,顿时表示:“我马上过来。”
《收获》杂志社和巴老先生都在静安,距离算不上多远,等李恒看完俩份报纸时,廖主编已经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还是李恒开的门。
一见面,廖主编就高兴问:“稿件在哪?我看看。”
李恒指指客厅沙发那边:“小林姐在看,不过可能已经看完好几章了,应该不影响你廖主编的到来,打断了小林姐的看书状态,她抬头看下墙壁挂钟,登时合拢稿子意犹未尽地说:“越到后面越精彩,写得真好。”
面对夸赞,李恒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小林姐坐着缓几口气后,站起身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准备饭菜,你们聊。”
廖主编点点头,然后目光积聚在了周诗禾身上。他很意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她。
周诗禾此刻很投入,很忘我,压根没注意到新来了人,哪怕是巴老先生从楼上下来,
她同样没发现。
视线在周诗禾身上打个转,廖主编随后和巴老先生聊起了天。
不过才聊几句,巴老先生就把他和李恒给轰走了,只见他老人家拿过第37章的稿件,
挥挥手:“你们俩去其它地方聊天,别影响我看书。”
越是熟悉,关系越是近,巴老先生那就越不客气,这不,前戏都冒有,就开口直接赶走了两个碍眼货。
李恒和廖主编互相瞧瞧,然离开了客厅,去了外面院子里。
廖主编屈啊,心痒难耐啊,第37章稿件才到他手里,结果还没捂热就被老师顺走了,真是欲哭无泪。
点燃一根烟,廖主编问:“师弟来一根?”
“我对这东西没瘾,也分不出好坏,给我吸也是浪费。算了,师哥你留着自己抽。”李恒坐车时爱闻烟味,平素对这东西无感。
关系到了这一步,都没必要做作,廖主编当即把烟盒收进兜里,“《白鹿原》写完了,就好好放松一下,后面的事交给杂志社。”
李恒说行。
毫无形象地坐在草地上,两人就这《白鹿原》聊了20分钟左右,稍后廖主编话锋一转,关心问:“最近黄家有没有找你?”
廖主编指的是黄煦晴之事。
李恒摇头:“没有。”
“这才对嘛,这才符合黄家的家风,虽然对你有过怀疑,但不会那么小家子气。”廖主编松口气说,实在是,他夹在两头也挺为难。
李恒问:“黄昭仪最近在忙什么?”
廖主编吸口烟:“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不过最近听说好像去了京城,应该是有演出。”
闻言,李恒点头,心想这两天还好没去浪费时间找她。要不然为了那点床上之事,特意把她从京城叫回来,也挺那个的。
说到黄柳两家,廖主编透了一个口风给他,“柳月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不是去美国了吗?”李恒道。
廖主编说:“这姑娘很厉害,自己弄了一个软件,据说在硅谷挣了10万美元。”
李恒错:“那妞还有计算机方面的天赋?”
一声“那妞”,廖主编捏了捏烟头,咧嘴笑说:“你是没去黄家看过,煦晴讲,她卧室关于计算机方面的书籍和期刊足足有上百本,都是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
李恒恍然:“这是有所准备,厚积薄发。”
“对喽,小柳月放弃复旦不要,跑去斯坦福留学,就是奔着计算机行业去的,没点兴趣和天赋,一般人做不来这事。”
提起柳月,廖主编全是赞赏。
想想也是,才到美国几个月啊,柳月就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属实够牛逼了。这让李恒想到了雷布斯,据说这位大佬在大学期间靠一款杀毒软件挣了足足100万。
奶奶个熊的!
难道柳月是女版雷布斯不成?
自己呕心沥血写书才挣了100多万,一个满嘴荒唐的女人跑去美国竟然淘到了第一桶金,这他妈的跟谁讲理去啊?
8月的天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才聊个天的功夫,天际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两人只得跑回屋里去。
此时,周诗禾已经看完了最后两章,还没从书中世界回过神的她,望向李恒的眼晴亮亮地。虽然这丝亮光很隐晦,但足以说明《白鹿原》给她带来的震撼。
看完书,她没有去打扰巴老先生,而是把稿子轻轻放到茶几上,然后起身坐到李恒旁边,安心听两男人吹牛侃海。
廖主编看眼周诗禾,又看眼李恒,见师弟和周姑娘似乎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他当即假装没瞧见,继续分享文坛发生的大小事。
中间没茶水了,喝完了,廖主编跟两人招呼一声,拿着空壶去了厨房。
正在忙着切菜的小林姐彷佛猜到了他来干什么:“师哥,茶水已经烧好了,凉在那,
你自己倒进去。”
廖主编依言倒茶水。
突兀想到什么,小林姐扫眼厨房门口,压低声音问:“这位周诗禾和师弟是什么关系?”
廖主编看得好笑,“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小林姐感慨道:“这姑娘是真把我惊艳到了,我上次去庐山村怎么就没看到她呢。”
“你上次才在庐山村呆多久啊,两个小时不到,没见着很正常。”廖主编如是说。
很少见小林姐这样,廖主编忍不住好奇问:“给你一种什么感觉?”
小林姐琢磨一番,吐出四个字:“神仙眷侣。”
廖主编反应过来:“你是说外面这两位很般配?”
小林姐反问:“你不觉得么?走一起十分和谐。”
廖主编点头又摇头:“你又不是没见过肖涵,师弟和肖涵走一块也有夫妻相。”
小林姐回忆一下肖涵的模样,不好再说什么。虽然个人感官上她更喜欢周诗禾这一款楚楚动人类型的,但肖涵外形也已经足够优秀,何况还是师弟的正牌对象,她若去嚼舌根就是她的不是了。
傍晚时分,花了大半天时间把《白鹿原》后续10章看完,巴老先生右手摩着稿件,
久久无言。
本来对书十分有信心的李恒也被老师这番模样弄得有些志芯了,坐在旁侧静等老师开口说辞。
廖主编、小林姐也是一样。
周诗禾端庄地坐在李恒右手边,视线不着痕迹转一圈,把众人的神态都尽收眼底,最后注意力放在李恒身上,没想到在外人眼里早已功成名就的他竟然也有紧张的一面。
这让她有些意外,不过考虑到巴老先生的身份地位,稍后又释然。
过去好一会,巴老先生才从缓缓抬起头,娓娓道来:“这部书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史诗,恢宏壮阔,气势磅礴,呈现了中国百年来的民族秘辛。从内涵和格局看,到目前为止,当代里还没有一部能超越它。”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
足以见得巴老先生对《白鹿原》的喜爱,对李恒的厚爱。
此言一出,廖主编沉默了,即高兴又震惊!他还没看最后10章,但能让一向沉稳的老师破天荒说出这番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廖主编不敢想象,这番话若是原封不动砸入文坛,会引起造成多大的轰动!
那他会这样做吗?
他是《收获》杂志主编,是李恒师哥,为什么不这么做?凭什么不这么做?
在廖主编看来,委屈了这么久,是时候为师弟和《白鹿原》正名了,也时候打脸那些跳梁小丑了。
而老师过去一直低调没表态,现在这一言语,足以给大部分煽风点火者一剑封喉。
小林姐为李恒感到开心,亲自给几人续一杯茶。
周诗禾如同一株枝叶细弱的文竹,最是柔美静谧,听到巴老先生评价后,眼神落在李恒侧脸上,许久没挪开。
她也觉得这书很好很好,若能真的坐实当代第一的名头,他应该会青史留名吧。
想着“青史留名”这四个字的沉甸甸份量,周诗禾看向他的眼神生了些许变化,变化虽然十分隐晦,不太明显,但多了一丝崇敬和羡慕。
生而为人,不过短短几十年,而若能流传千古,何尝不是一种大幸运,如果有机会,
谁会不想?
可她清楚,芸芸众生不过蚁,也只有他这种才华横溢的人才能出挑,被历史铭记。
巴老先生的话不多,但客厅却一片肃穆,地位本来就已经很高了的李恒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再次拔高许多。
最后还是小林姐笑说:“先吃饭吧,已经7点了,可以吃第二餐了。”
听闻,刚刚还无比严谨的氛围顿时松动,巴老先生率先站起身,拍拍李恒肩膀,又冲周诗禾慈祥地笑了笑,走向餐桌。
李恒侧头对周诗禾说:“走,吃饭去,吃完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周诗禾应声,语气特别柔软温和。
小林姐听到两人对话,立即挽留:“吃完饭就天黑了,还回去?不回去了吧,今晚留下来陪陪老师,明天上午我送你们回庐山村。”
周诗未没做声,看看他,由他决定。
李恒有些心动,但无奈地说:“师姐,还是算了,大夏天不洗澡没法睡,我们都没带换洗衣服的。”
小林姐本想说家里有,穿她和老师的就成,不过瞧着气质非凡的周诗禾,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旧衣服这姑娘不一定穿得习惯。
廖主编和小林姐想到了一块,站出来说:“师弟说得对,等会吃完饭,我开车送他们回去算了,正好车里有两包读者信给他捎过去。”
李恒无语:“又给我送读者信啊,我那杂货间都快堆不下了。”
廖主编打着笑腔:“别忽悠我年纪大,你那小楼空房间多得很,再多信也放得下。倒是《收获》杂志快被你这些读者信给占满了,快没地方落脚咯。”
巴老先生今儿兴致非常好,特意开了一瓶酒,笑呵呵指名要跟李恒小酌几杯,还不许他耍赖。
廖主编眼馋坏了,跟巴老爷子相处这么些年,还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呢,可惜今晚要开车,不敢跟着喝太多。
这顿饭像磨洋工一样,谈兴浓,吃得比较久,巴老爷子问了许多琐事,当得知他正在录制纯音乐专辑时,很是高兴,说他年岁大,就喜欢这种接近大自然的音乐,还说等专辑出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听听。
饭后,李恒看看时间,已然8:13
不早了,他带着周诗禾同老师和小林姐告别。
送到院子里,巴老爷子这会才细致地打量一番周诗禾,临了语重心长地再次拍拍李恒肩膀,瞩附他:“有时间多过来坐坐。”
“谈,好。”长者有要求,李恒自是满口答应。
徐汇距离杨浦不近,面包车载着三人到复旦大学时快10点了。
把两大包读者信放地上,李恒对廖主编发出邀请:“师哥,要不要上去坐会?”
廖主编连忙摇手:“有时间再来,都这个点了,我得回家休息,明早还要去京城开会。”
听到有事,李恒当即松开手,“行,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
目送面包车走远,李恒扛起两包读者信对周诗禾说:“走,我们也回去。”
周诗禾说:“扛得动吗,要不你留一包放这里,我到这守着。”
李恒道:“不用,才几十斤而已,小意思啦。”
走到巷子尽头,25、26和27号小楼一片漆黑,只有24号小楼有灯。
阁楼上正在乘凉的假道士,看到两人就问:“你们两个去哪了哦,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之前余老师还来找过你们。”
李恒仰头问:“什么时候找我?”
旁边的陈思雅说:“傍晚时分,大概6点左右。”
李恒问:“陈姐,那现在余老师人呢?”
陈思雅摸着大肚子,“不知道,没找到你们,她在我家吃过晚餐就走了。”
李恒和周诗禾对视一眼,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进屋。
这时假道士吆喝:“李恒,听余老师讲,你明天有时间?”
李恒回应:“有。”
假道士说:“明天去钓鱼,去不去?”
李恒问:“去哪钓?”
假道士说:“问,问了你也不知道,早点睡觉,明早我来喊你。对了,思雅也去,
你把诗禾姑娘也带上。”
李恒蒙圈:“陈姐去方便?不怕大太阳?”
假道士咧咧嘴:“出去散散心,那地方凉快,咱几个响午就回来。”
约定好明天早上5点半出发,李恒进到屋里就问周诗禾,“要早起,你去不去?”
周诗禾没拒绝,说好。
把两包读者信放地上,李恒要求:“你先去洗澡,我休息一下就来。”
周诗禾安静望着他。
李恒嘴皮抽搐,“口误,口误!哎,你别着了,快点去吧,你这样看得我心里发毛。”
周诗禾会心一笑,“不霸占你的了,去自己家洗,省时间。”
“嗯,也行。”
李恒懒得跟她瞎客气,找出换洗衣服就进了淋浴间。
花几分钟洗完澡,李恒特意打手电筒去外边查看了一番银杏树,果然是死了,比前几天死得更彻底,最后一丝侥幸心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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