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流水 作品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可

彼时的凌照水并不知晓,那个日日与其相伴于床榻上的男人,便是密诏中提及的那个皇子。

凌照水不喜欢欠人情,当初她决定交出这道密诏,便是凌家对于肃王仗义执言的回报。

如今这密诏被拿捏在晋王妃手中,成为了晋王逆党攻击慧妃,攻击肃王武瑛玖的绝对武器。

说动晋王谋反也许只需要一个孩子,而驱使晋王妃苏揽月,心生异节,暗中勾结晋王私兵反叛的,便是这道密诏了。

是这密诏,让苏揽月窥见了登临极致的巨大希望。

慧妃沈晚棠因密诏失神,反军悍将循机而动,执剑向前,目标赫然便是瘫坐在地上的慧妃沈晚棠。

“母妃小心。”

四五岁的皇子长成了帝国的支柱,他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生母为人鱼肉,几名禁军护卫闻风而动,接住了反军针对慧妃沈晚棠的这轮攻势,并迅速侧应,扶着慧妃后退,将其侧应在禁军的包围圈中。

禁军的包围圈,亦是晋王的圈套。

晋王站在圈外叫嚣:

“肃王,你这是抗旨不遵。”

晋王横眉针对肃王武瑛玖,诚然他不怕肃王维护慧妃,怕的便是他不为所动。肃王不动,晋王一党便无法将罪名冠给他:

“武瑛玖,你若执意违逆圣旨,私藏妖妃,便休要怪兄长,将你与妖妃同罪论处。”

明眼人都看得出,慧妃沈晚棠不过是个引子,同罪论处才是晋王一党为自己谋图江山、残害手足找到的借口。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边是诛杀妖妃,一边是平息叛乱,双方各执一言,大战一触即发。

值此当口,有人直起腰,冲着慧妃沈晚棠大喊:

“请娘娘尊圣命,保晚节。”

众人翘首望向他,那人是汇聚朝野威望的帝师辜长徽。

昨日周全将宾客名单呈给新人时,凌照水抹着艳红丹蔻的削葱指尖顺着那份名单下滑,貌似无心地停留在一处,看见“辜长徽”这个名字后,凌姑娘便淡淡道:

“这些事殿下定夺便好,不需要报给我知晓。”

彼时周全未曾留心,便以为凌姑娘当真对自己的婚仪诸事,并不上心。如此回禀给肃王,只当凌姑娘没有异议,一切已然准备就绪。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凌姑娘刻意在宾客名单上找寻过帝师辜长徽的名字。

这出戏,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劝阻肃王武瑛玖悬崖勒马、袖手旁观;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把慧妃朝着绝路上逼一把。

伴随着帝师辜长徽的这声呐喊,又有人站了出来,高声呐喊道:

“请慧妃娘娘尊圣命,保晚节。”

众人翘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凌洒金。

于公于私,大理寺少卿都希望慧妃能够就此退出大雍朝堂。

殿堂之上,越来越多的朝臣附和:

“请慧妃娘娘尊圣命,保晚节。”

声音齐整,响彻了整个大殿,令两方军阵,不约而同止住了攻势。

所谓尊圣命,保晚节,换言之,便是叫慧妃沈晚棠,自己去死。

如此保全的是肃王的声名,是大雍传承的体面。

肃王武瑛玖大婚,准备时长虽然仓促,宴请的宾客却并不马虎。

肃王为了让肃王妃得到世人的认可,把大半个大雍朝堂,都搬到了婚宴上。

如今这些朝臣们,却都成了大雍肃王的掣肘。

今日肃王若因为保全慧妃,违抗圣令,滔天的罪名会成为他承继大雍帝位最大的阻碍。

朝臣们,并不瞎。

这些年来,他们看得明白,是谁背负着大雍帝国匍匐行进,究竟谁才是这个王朝的未来和希望。

在两王对立的当下,忠正的朝臣们在帝师辜长徽和大理寺少卿凌洒金的带领下,纷纷无畏地表明自身的政治立场,愿同肃王武瑛玖站队,高声呼喊:

“请慧妃娘娘尊圣命,保晚节。”

要知道,在敌我形势不分伯仲的当下,过于鲜明地站队同从龙无异,很可能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果然,晋王殿下见风向不对,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帝师辜长徽:

“老师,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般偏心。”

帝师辜长徽教过的所有学生中,他最为偏爱的,当属肃王武瑛玖。事实证明,帝师眼光毒辣,并没有看错过人。

文才武功,治世救国,肃王皆有所长。

他是天生的帝王。

可也正因为如此,帝师才要冒着生命之危站出来,为的便是防止肃王武瑛玖在这件事上当局者迷,做出错误的无法挽回的决定。

辜长徽太过了解肃王武瑛玖的秉性,他知道肃王必然不会为了自己的野心,违背孝道,放弃生母的性命。

如此情状下,结果无外乎两种。

其一是,肃王当

着满朝文武的面抗旨不尊,但诛杀逆贼上位,从此甘愿背负历代的骂名,英雄沦为枭雄。

若是其一,便也罢了。英雄虽是美名,但枭雄亦不是骂名。横竖大雍天下还在肃王殿下的掌舵中,便还有传承和复兴的希望。

辜长徽怕的是其二,肃王不仅要抗旨,还要引母责于己身:

“无论母妃犯下何种过错,但她终究是本王生母,待诛杀逆党、清扫余寇后,本王甘愿替母受过,交出两部协理之权,不再参与大雍朝廷的任何决策......”

“老师,不可......”

肃王武瑛玖话音未落,便被眼前突发的情况打断了。

在肃王想要引咎自责、放弃权势的当下,帝师辜长徽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深深扎入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溅,他成了第一个为了皇位争斗而血染殿前的人。

帝师在纳谏,却非寻常的纳谏。

辜长徽清楚,对于肃王这样意志坚定、忠孝两全的人而言,寻常的谏言,是不管用的。

肃王此刻脸色铁青,惊掠上前,在一片血泊中扶起辜帝师风雨飘摇的躯体,满脸俱是真切的伤痛:

“老师,你这是何苦啊!”

帝师辜长徽不觉得苦,他以死明谏,是为了唤醒大雍肃王的心志,是为了大雍江山的稳固,志存于心,虽死无憾。

帝师以死谏:

“肃王,千万不可以......不可以放下你肩头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