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姑娘陪着新帝,静看日落,坐等风云起。
同一片天空下,京都城亦有落日。
日沉西山,霞光溢彩,只是无人欣赏。
大雍新帝继位后,短短三日,便有惊天的消息传出。
为了应对北宸国三十万大军压境,刚刚继位的大雍新帝决定御驾亲征。
这个消息一传出,朝野皆惊。
但细想之后,又纷纷觉得,这才是新君一贯的风格,才是大雍朝庭应对外敌应有的强硬态度。
对于北宸国的不断侵扰,大雍朝已经许久不曾如此硬气过了。
以往,不是和亲,便是和谈。
即便明知边境百姓屡受其害,朝廷就是视而不见,若实在是民愤大了,便大事化小,拨些银钱对伤亡者安抚一番,这件事便算是揭过了。
大雍朝廷长年的隐忍不发,让新帝亲征这个消息一经走漏,便成了民心所向。
大将军王,果然名不虚传。
其实,新帝的意图,明眼人早就看明白了。
新帝让驻军统领程卓兼任兵部尚书,命其镇守京都,总揽兵粮之事,实则是将京都城这个大后方托付给了以稳重和老练著称的程将军。
又拒绝了绝对心腹镇南将军朱迟墨的请缨,命其安守南境,如此便避免了大雍朝廷两面受敌的险境。
将后顾之忧都解决了,便只剩下排兵布阵了。
战时用人,需格外谨慎小心。新帝跟前的将领,程朱沈尤受倚重。如今程将军和朱将军都有了任命,唯有禁军统领沈白衣迟迟没有被新帝委派任务。
众人猜想,如果要出战迎敌,新帝应该是倾向于用沈将军的。
沈白衣勇猛逼人,即便是迎战骁勇著称的北宸名将,亦不枉多让。让他当个上阵杀敌的将军,自是绰绰有余的。
但此战北宸人兴兵三十万,大雍朝廷若是应战,势必要举国力与之相抗。
新帝刚刚继位,朝局本就不算稳固,各地藩王都在观摩,若是此大战败了,且不说新帝是何处境,就连大雍朝廷的存亡都会面临巨大的考验。
将如此重任交托给素有“莽将军”之称的沈白衣,朝廷上下势必有异议。
更何况,沈白衣的出身,始终经不起正道推敲。
如此推论后,便只剩一种可能性:
以沈白衣为将,朝廷另外选派端稳有城府的人,为中军主帅。
天下能号军兵者,本不多;能号令沈白衣的人,更少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位。
朝中老臣于是笃定,此次大雍朝廷若要应战,必是新帝亲征。
“陛下既已决定亲征,照水想要随行。”
从山坡上下来,肃王武瑛玖带着凌照水马不停蹄地赶路。
黑灯瞎火,凌姑娘辨不清方向,只是觉得自己在走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路途漫漫,凌姑娘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新帝疑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亲征?”
回京,挂帅,誓师,亲征,确是新帝眼下的打算。
算着时间,亲征这个决定应该刚刚公布,在这期间凌姑娘一直同新帝呆在一起,她绝不可能从任何渠道得到这一消息。
“我记得,陛下从前的梦想,便是君临天下,一统三川。”
“北宸国兴兵三十万扰境,据我所知,这也几乎是他们能筹集到的最大数额的兵力了。”
“眼下大雍朝固然有重兵压境的困难重重,但对北宸而言,这一战,他们亦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自从乌浓王妃上位以来,北宸国内政紊乱,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化解民愤。北宸王兴这场战事,实则也是被逼无奈,他的初衷应是想通过获取外部巨额财富来转移国内巨大的纷争与矛盾。”
凌姑娘说到这里,肃王武瑛玖赞许地点了点头。
世人只道北宸国狼子野心,侵辱邻邦乃是其日常,不会深究其背后的缘由。
“北宸的军兵也不都掌握在北宸王一人手中,三十万军兵出动,谈何容易,粮草、配备、人员任命,桩桩件件都需要反复权衡、切磋才能达成一致。”
“如果这一战,他们胜了,多方各有得利,那么一切好说,王权依然稳固。”
“如果这一战他们败了,那么国内外各种矛盾叠加起来,北宸王恐怕无法招架。到时候的北宸国,便是一盘不攻自破的散沙。”
“陛下,您怎会舍得放弃这样一统三川的绝好机会呢?”
新帝听罢,感慨万千,凌照水永远能够直视自己心底的欲望,无论是身,还是心。
“没错,机遇与挑战向来并存,在如此天赐良机面前,朕岂能退缩。”
“照水,朕如今觉得,你不去做那卧底头子,都有些可惜了。”
一路行来,新帝从未用过“朕”这个称呼,他视凌姑娘为红颜,是知己,便不愿在她面前用这高人一等的自称。
到了此时,他的言语间才露出了为君者锐利的锋芒。
凌照水能够感知到男人的雄心与壮志,不过
“照水本以为,您会缓一缓。新乡及周边两县的驻军,西淸旧部,还有......我,都能够拖一拖北宸人的脚步。”
依照凌姑娘的想法,新帝本可以有条不紊地为先帝尽完人子之孝,让朝野上下挑不出一点刺;
本可以一边整顿政务和军务,一边稳坐京都城中,观摩新乡驻军以及西淸旧部与北宸军的交战结果;
并且从中探知虚实,总结经验,商议对策,还可借机调派各地因皇权更替而蠢蠢欲动的藩王之兵为其冲锋陷阵。
等到藩王与北宸军两败俱伤后,新帝再昭告天下,亲自挂帅,救山河,扬国威。
如此,既取战果,又收民心。
可新帝未按常理出牌,继位不过三日,便大张旗鼓宣布要亲征拒敌。
人心振奋的热潮褪却,冷静下来后,朝野议论恰如凌姑娘此时心中所想:
“此举是否太过草率了?”
事情的进展,怎么看,也跟新帝一贯老谋深算的秉性不符。
凌姑娘思来想去,揶揄道:
“陛下这么做,难道是为了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