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流水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七章 鸣冤

今日的京都城,热闹都在明面上。

一大清早,有人在京兆府门口击鼓鸣冤,为父声冤。

鸣鼓声声,引来议论纷纷。

京兆府尹苏城世混迹在高官如云的大雍京都城多年,向来是个保守的京官,擅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在京兆府门口击鼓鸣冤者,不问事由,向来都要先挨上二十木棍。

等挨过了,来人若还要执意上告,层层状纸递上,才有机会见到京兆府尹苏大人。

被告者大多是走投无路的小民,被二十木棍狠狠筛选过,即便继续上告,也没有先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再被京兆府尹的赫赫仪仗和荡气回肠的惊堂木声恐吓一番,褪去一身锐气,便只剩下疲惫的筋骨。

面对威武的牌匾和高坐的京都父母官,一纸诉状,难以回天。

得益于此条陈,京兆府每年处理的官司锐减。京兆府尹以此作为治理有方、京都太平的佐证,为自己歌功平路。

一方父母官,能坐稳位置的,各有各的能耐与手段。

今日,苏城世如往常般睡眼朦胧地披衣升堂,却被吓出了一身倒立的汗毛。

堂下跪立之人虽多年未曾谋面,但她长得肖似父亲,苏城世几乎是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

他情不自禁喃喃出口:

“你是若儿吗?”

朝堂之外,兰若应该唤苏城世一声“世伯”。

昔年,凌、兰、苏三家交好,往来密切,凌苏两家更有秦晋之盟。

可自从凌捭阖事发,一切的交好都变了味道。凌兰两家迅速没落,如今京都城中尚在活跃的,唯剩苏家。

凌捭阖贪赃枉法,是罪有应得。大理寺卿兰剑却是死得不明不白。

朝廷明文通令他死于刺杀,却一直也没能找出凶手。

兰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年岁比凌洒金更长,早年就嫁去了外地。这些年一直没有回过京都,此番回来,目的鲜明,便是为了:

“小女兰若,是前大理寺卿兰剑的女儿,今日前来击鼓,是为父亲兰剑鸣冤。”

兰若将诉状呈上,重磕于地:

“苏大人,请您做主。”

苏城世看了一眼那洋洋洒洒的诉状时,便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待到细看,内心五味翻滚。

甚至有一度,苏城世觉得自己京兆尹的官位是做到头了。

但他出任京兆尹多年,阅历匪浅,内心虽有不详,表面却依然自若,硬着头皮依照惯例问询:

“你所陈之事,可辅有证人证词?”

兰若仰头,直视京兆府尹日渐张扬的威仪。

苏城世如往常般端坐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可今日他不仅是判官,更是证人。

“父亲死前,曾与苏大人在一道饮酒。”

兰若略微有些迟疑后,重又开口:

“大人便是证人。”

公堂之上,兰若公然将矛头对准京兆尹大人,显然便是掌握了什么。

果然,苏城世才刚推说“年代久了,记不清了”,兰若便迎其话锋而上:

“请苏大人细看诉状,有人已经将全部实情向兰若吐露了。”

这实情,说的是一桩宫廷秘闻。

协理后宫的慧妃沈晚棠在入宫之前曾与一青年俊才过从甚密,两人同游山河,出双入对,是一对鸳鸯仙。

京兆府尹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

慧妃沈晚棠同前内务府总管凌捭阖有奸情,凌捭阖当初娶梅香,是为了帮慧妃固宠,多年来两人一直过从甚密,交往颇深。

京兆府尹苏大人眼目躲闪,深吸一口气令自己镇定,惊堂木拍到了自个的手指头上,生疼:

“道听途说之事,怎能信以为真?”

说这话时,苏大人内心正在经历一番痛苦的挣扎。

心里已然将嚼舌者骂了千遍:

如此秘辛,怎能放到公堂上说?

触犯天威,他京兆府尹又有几个脑袋可以被砍?

可面上,他仍强装着镇定:

“若儿,你若是有什么话想对伯父说,咱们下了堂去家里说。”

“今日之事,就权当没有发生过吧。”

京兆府苏大人拿出了他的独门法宝,意图大事化无。

可兰若有备而来,生受了二十杖责,自不肯善罢甘休:

“苏大人,若这道听之事,正是我父亲兰剑的死因呢?”

围观之众,凑了脑袋,竖了耳朵,想从堂上堂下两人的对话中,窥见些许端倪,又纷纷被身后传来的巨大的寒

意驱退。

两列巡防营的卫兵肃道,打破了京兆府堂前的死寂,平添了今日这份热闹。

苏城世瞥了一眼,吓了一跳,踉跄出迎,鞋履都险些掉了:

“晋王殿下,下官不知您驾到,有失远迎,请殿下责处。”

当今病后,皇长子晋王虽名义上代掌京都庶物,但其风头和名声,都远不如协理两部、手握重权的肃王殿下。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大抵在于慧妃沈晚棠。

慧妃协理着后宫,宫妃尽在掌控,后宫连着朝堂,慧妃娘娘于朝政上,亦是影响深远。

晋王殿下想掰倒慧妃之心日久,诚然也收集掌握了一些慧妃沈晚棠的秘辛,只是碍于时机。

苏城世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兰若区区一个内眷,胆敢在京兆府门前击鼓鸣冤,矛头直指当权者,其背后定然是有人撑腰的。

苏大人细想其中逻辑,想要对付宫里那位的人中,能够蹦跶几下的,当数眼前这一位。

“本王路过,听说京兆府今日有热闹可以看,特地来凑热闹。”

“苏大人不必拘谨,继续审案便是,本王只作旁观,不会干扰苏大人审案。”

话虽如此,晋王殿下坐镇,兰若的申诉,敲打在苏大人身上,便好似肃王殿下身边的城防营守官邓筵茆亲自拔出了剑。

苏城世只能如实道:

“兰兄死的那夜,本官确实见过他。”

“谈及之事,甚涉阴私,想来应与兰兄之死无关,多年来本官不曾与人吐露过。”

邓筵茆朝他看了一眼,

“苏大人但说无妨,有关无关,自有晋王殿下帮着分辨。”

苏城世捏紧了手中壮纸,心道这一劫是绝难逃过了。

他硬着头皮开口:

“那一日......那一日兰兄酒后说,说凌捭阖贪赃枉法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东窗事发后他选择一个人把罪名全认了,也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人。”

看客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独肃王殿下和颜悦色,暗示苏大人继续:

“苏大人,那个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