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流水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一章 驴肝肺

人心,有时候,甚至不如驴肝肺。

晋王以苏揽月的往事作为要挟,逼迫苏揽月不得不吐露兰剑临死那一晚与苏城世的一番交谈,并逼她写信给兰若,诱使其回京上告,为父伸冤。

苏揽月给兰若写信的原因,诚然并非什么于心难安,却只是为了保全自我。

为了隐藏过去、保存自我,她可以不顾旁人的死活。哪怕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被宣扬出去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她做这些亦没有丝毫的困惑。

男人于她而言,都是台阶。

旁人于她而言,无关轻重。

苏揽月此生最爱的便是自己。

只是苏揽月没有想到她的举措会将京兆府苏家满门拉下水,招来灭顶之祸。

若非近日是她胎死腹中的孩子的忌日,她因此来到大慈安寺祭拜而侥幸逃过了那一场杀戮,她可能也会深陷其中。

她为这事深受打击,为父母双亲,也为自己顿失的地位,缠绵病榻几日不能成行。

直到她得知了苏星辰的行踪,以及从京都凌府传来的另一个消息:

“屠杀你苏氏满门的凶手,找到了。”

苏揽月在迷茫中抬起头:

“我收到了讯息,这事难道不是肃王殿下命人为之的吗?”

慧妃与凌捭阖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京兆府苏家一夕被灭门后,舆论的导向顺理成章地指向了肃王。

屠戮苏家,是肃王为了警示异党,亦是为了将满天飞的绯闻压下,维护慧妃沈晚棠的声誉,缓解她被宫妃和朝臣围攻的不利局面。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加上有心人的有意诱导和布局,就连受害者都是这样认为的。

荣安县主鼻孔出气,鄙夷道:

“肃王?”

“肃王想要动你京兆府,绝不会让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如此兴师动众,又好大喜功,急于嫁祸,反而像极了另一个人的手段。”

“本县主都看出来了,苏小姐这个曾经的枕边人竟然毫无察觉。”

苏揽月顺着荣安县主的思路往下想,于是细思极恐,于是恨入骨髓。

悲痛仿佛只有转化为仇恨,才会催生出无比强大的动力。

苏姑娘把心一横,目光难得锐利了一回:

“我苏揽月,从来不是任人摆布之人。”

苏小姐此刻信誓旦旦,她又怎么会料想到,她走的每一步实则都是在旁人的意料之中。

鸣金山上,山雾缭绕,有人坐观着云谲波诡将山峰一次次环绕,他宁肯陪三川小儿下一整天的棋,也不愿意回城去整顿那些于己而言愈加不利的谣言。

“殿下当真不回京都城吗?”

周全立在一边,看石桌上的那盘棋。

“急什么,让谣言飞一会。”

肃王武瑛玖头也不回。

肃王执黑,三川执白。

黑子只围不攻,旨在查探白子的功力几何。

白子大局不稳,却时常能够在黑子围困下偷得一星半点,以为得利。

最终没能撑过半盏茶。

于一个六岁的小儿而言,凌三川与城府深沉的肃王武瑛玖过招,能战有来回,攻有章法,已属不易。

大胜后,肃王扔了子,有些愠怒:

“是谁将你教成这个样子的?”

急功近利,布局紊乱,非棋道长存之策,亦非执子者应有的品性。

凌三川回答:

“是达拉王子。”

肃王接口便道:

“误人子弟。”

凌三川棋路紊乱,比京都错乱的局势,更让肃王殿下觉得头疼。

“学棋者,应建大局观,三思而后行。”

他指着棋局中一处,对凌三川道:

“贪图蝇头小利,致满盘皆输。”

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儿,肃王如此教导,显得过于严苛。

但若任由达拉王子投机取巧地那一套在凌三川思维里根植和蔓延,那么纵使“孺子可教”,也会“难成大事”。

肃王埋怨完达拉,又怨上了凌洒金:

“凌洒金是怎么做父亲的,他的棋品和棋局都还不错,怎么让一个外人随便插手教?”

肃王声量一高,四下寂静,无人敢抬头。

凌三川坐在肃王武瑛玖对面,看着余怒未消的肃王,却是毫不犯怵:

“你的棋不错,以后你教我可好?”

琐事缠身的新乡县官,尚分不出精力教习凌三川课业。

日理万机如肃王武瑛玖,哪能分出精力,做凌三川棋业上

的启蒙人。

凌三川提出这样的要求,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

周全摇摇头,想要开口替肃王解围,却听三川又道:

“我不白占便宜,我可以替你在我姑姑面前美言。”

凌三川仰着一张稚嫩的脸,但他洞察人心的本事、循循善诱的语气却像极了一个人。

肃王那点残存的怒意,全被转化成了好奇:

“哦?”

肃王的心思纵使没有刻意加以隐瞒,但也远没有到达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很好奇,凌三川是怎么知道他的心思的。

凌三川把小脸一扬,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

“这些年肖想我姑姑的人多了去了,肃王殿下您身份尊贵,但你同达拉王子争风吃醋的样子并不比旁人高贵多少。”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和考察,肃王武瑛玖有些摸清了凌三川的品性,

少言,却擅察。

他课业一般,但胜在一点就通。若得名师指点,必定前途无量。

他的外貌像极了凌照水,完美且晶莹,但骨子里的性情却和凌照水大相径庭,这不禁令肃王疑惑:

“凌三川,你姑姑嫁过人吗?”

纵有探子回报,但肃王想亲口听一听凌三川的回答。

凌三川凝视肃王武瑛玖夺目且逼人的眼睛,毫无疑问肃王殿下气势逼人,但凌三川似乎一直都不怕他。

他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回答肃王的问题也很是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不知道。”

“这些年她身边除了达拉,还有过旁人吗?”

“不知道。”

“这些年你姑姑可曾看上过什么人?”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的凌三川,令心生无限好奇之人异常失望。

便在他以为从稚子口中再问不出什么的时候凌三川却突然道:

“但姑姑说,她曾抱着那张长得很像殿下的鬼神画像,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