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武瑛玖独自进到皇帝的寝殿内,内侍总管见了他,低语道:
“从前两日开始,人便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
肃王往那龙床上张望了一眼,问道:
“这两日,可有外人来过?”
内侍总管摇头否认:
“陛下跟前,就都是我们这些老人。”
“禁军将整座鸣金山守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外人轻易也进不来。”
肃王武瑛玖又寻问了饮食和汤药,得到的回答也是一切如旧,并无不同。
内侍官说:
“殿下,老奴说句不中听的。”
“病去如山倒,人老如海枯,并非人力所能左右。”
“殿下需早做打算。”
肃王武瑛玖回到厢房时,凌三川已经睡熟,肃王看着他的睡姿,千头万绪都汇成了烛光下和软的目光。
细看,凌三川同凌照水就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从两弯似蹙非蹙的眉角,到微微悬出的唇珠,都很容易让肃王想起一个人。
他这个长相,注定了便是要被肃王厚爱的。
果然,周全才开了口,想要向肃王汇报紧要事的进展,便被其打断:
“去外面说,别吵着他。”
肃王武瑛玖走的时候,甚至不忘替凌三川掖好了被角。
他面色和软,有如一个慈祥的父亲,直到周全同他说起京都诸事,他才逐渐变回了那个协理两部、支撑着大雍朝局的男人。
“京兆府事发后,端妃联合了敬妃,撺掇了许多宫人,企图以祸乱宫闱的罪名,夺回慧妃娘娘手中协理后宫的权力,妄图先发制人,致她于不利之地。”
“慧妃娘娘眼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周全细数后宫诸事,桩桩件件无疑都在针对着慧妃沈晚棠,他因此请示肃王:
“殿下,要不要让咱们的人从旁协助一二?”
肃王武瑛玖却说:
“后宫之地,我们不便插手。”
“这些人有备而来,不如就趁此机会让她们把老底交待个干净。”
肃王的眼见和魄力感染了周全,他接口道:
“她们前阵子都敢将手伸进肃王府,可见是等不急了。他们不动,我们反而是拳头打棉花,无处着力。”
待说到慧妃的处境,肃王说:
“这些人不会是母妃的对手。”
“从前不是,如今就更不是了。她如今不动声色,想来也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母子俩一路走来,肃王深知慧妃的手段,他一点都不为生母担心,反而是时刻关注着另一边的动态:
“她怎么样?”
肃王未将凌照水的名姓,说出口,可周全哪有不知道的。
“京都巡防营正四处寻找那个孩子,城门口这几日都是守备森严,现下不要说是一个孩子,就是一只蚊子,想要进出城门,也需要将腹中的血尽数吐出来,看看是几钱几两。”
“晋王殿下当初看中巡防营,便是看重它辖涉甚广,可以毫不避讳地在京都城各处安插眼线。工部、户部乃至咱们府里各个出口,都有他们的人不错眼地盯着。邓筵茆也还算机敏,除了官兵巡视,他还找了些生面孔安插在各条主道上,来回巡视,实时汇报。”
“按照他们这个搜寻的投入,整个京都城应该都被他们翻遍了。”
“还好殿下果断将苏小公子转移到平远侯府的马车里,这样即便是苏小公子被搜出来,晋王他们机关算尽,也很难把这笔账算到我们的头上。”
周全这边不遗余力地拍着自家主子的马屁,肃王却并不买账:
“这苏小公子是个烫手的山芋,周全你说,她是不是又在骂本王了?”
隔着百里地,肃王武瑛玖已然感受到凌姑娘又在骂他了。
巡防营的人前后往凌府来了好几次。
一次被凌照水以“寺丞大人不在家,女眷不便迎官差”给打发了。
另一次,凌姑娘自己出了面,声称:
“我家侄子远行多日,受了惊,不便见外人。”
“诸位若要强行闯进去,致我侄子病重,我可是要到你们邓大人跟前去告状的。”
巡防官兵反复权衡,最终遏制住强行闯进去的冲动,转而回去请巡防官邓筵茆定夺:
“京兆府苏家灭门前后,便只有一辆外来的马车入了京。”
“而且,据下官探查,那位凌小公子的年岁与苏公子差不多。”
“下官们因此两次入了凌府,想要一探这位凌小公子的虚实,可是那位凌姑娘
拦着不让。”
“下官们想着那位凌姑娘是......是大人您在意的人,故而也不敢轻举妄动。”
果不其然,这一回,巡防官邓筵茆亲自来了。
他一进门,凌姑娘便收到消息迎了出来。
她着一身藕荷色上窄下宽的满绣轻纱裙,步履轻快地朝邓筵茆走来:
“邓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敢问大人,巡防营来了三次,到底是什么原因,非要见我家三川不可呢?”
邓筵茆全副心思都沉浸在她的举手投足间,听她说话便不自觉靠近,他一改武将刚直,柔声解释道:
“苏家遗留下了个孩子,巡防营正帮着找呢?”
“听说凌家小公子与他年纪相仿,又是那事发生前后进的城,邓某例行公事,前来问询而已。”
“凌姑娘切莫紧张。”
过了多日,凌照水仍觉着他身上有股难闻的血腥味,她忍着恶心与其周旋:
“原来是这样啊!”
“可我家三川不便见人的。”
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让邓筵茆顿生恻隐:
“下官只进去看上一眼,保管不会惊扰到凌小公子起居。”
凌照水还是很为难。
她朝邓筵茆勾勾手指,与他耳语道:
“邓大人,有一事,我若如实告诉你,你可切莫要告诉旁人啊!”
心上人这般低声求了,邓筵茆哪有不应的:
“当然,邓某以项上人头担保,定会为凌姑娘保守秘密的。”
凌照水叫邓筵茆将身边人都打发到外边后,才道:
“实不相瞒,三川现下不便见人。”
邓筵茆闻言蹙了眉,平远侯府的马车自打入了城,不待他们的人反应,那些护卫、管事便好似都凭空消失了般,寻不见了人。
唯一有迹可循的便是这位凌小公子。
可眼下凌姑娘却告诉他:不便。
邓筵茆因此更加好奇了,这凌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尚且未知,但可以确认的是必然有药。
若是旁人,邓大人以职责加身为说辞,早就不管不顾冲进去一探究竟了,可对面站的是倾城绝世的凌姑娘,且不说她如今正同晋王的利益捆绑,就单凭自己对她的那份情感,他也不想在她面前展露真实残暴的自己。
邓筵茆按压心中强大的疑惑:
“这是为何?”
凌照水给自己挖了个坑,自然亦想好了应对:
“邓大人可知,前些日子有人在百威楼买凶,要劫持凌三川。”
“那个人正是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