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苏揽月向众人解释:
“他是我的兄长苏星耀,因为他生来是个侏儒,被家人视为不详。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苏家始终不让他出来见人。后来更是谎称他已经暴毙了,以此来阻挡外人的试探。”
“我的弟弟苏星辰,他其实就是我死去的兄长苏星耀,他们是同一个人。他实际上已经三十多岁了,他如今的身量,便是他所能长到的极限了。”
在巨大的悲痛和压力下,苏大小姐这次却没有哭。
褪去了柔弱的表象,内心的她冷静到麻木。
苏揽月一番说辞,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如同在听一场天书:
“侏儒,开什么玩笑?”
“你苏家想污蔑邓大人,竟生出了这样的想象力。本官活这些年,还没见过这种东西。”
“京兆府灭门的那一夜,巡防营守备许多人都看到了凶手挟持苏小公子逃离的样子,而且还纷纷与之交过手,那人的身量和邓大人大相径庭,而且有人当场认出过他是肃王武瑛玖身边的暗卫。”
众说纷纭,场面一时失控。
邓筵茆逼近苏星辰:
“凶手其实是明摆着,幕后之人也是呼之欲出,你们却空口白牙妄图诬陷本官清白,到底是何居心啊?”
邓筵茆的说辞引导着众人回忆,不得不说晋王一党在京兆府灭门案的布局上可谓是花足了心思,目的就是要把罪行往慧妃沈晚棠乃至肃王武瑛玖身上引。
可惜,终归是棋差一着。
“邓大人想要证据,自然也是有的。”
凌照水将一个纸包呈交给大理寺的衙役,呈于公堂上:
“苏公子能够逃脱凶手的追杀,并非出于侥幸,而是凶手有意为之的,目的是为了让埋伏在街角巷尾的巡防营守兵当众将凶手抓住,解救苏公子,以此嫁祸给旁人。”
凌姑娘此言一出口,邓筵茆一改方才的冷静,打断道:
“胡说八道。”
此举遭到了主审官于公于私双重袒护:
“邓筵茆,让证人把话讲完。”
凌寺丞肃静公堂,给了凌照水一个安宁的环境。
凌姑娘继续道:
“凶手那一日给苏公子喂了大量的罂花粉,致苏公子神志不清,并且教唆其旁人的名讳。罂花粉这种毒物,至毒至幻,让人分辨不清虚与实,唯有继续服食,才能饮鸩止渴,恢复短暂的清醒。”
“这种东西大雍境内并无种植,据我所知,大多种植于边境蛮荒之地,是蛮人用来控制人的毒物。除了凶手,京都城中应该没有人会费尽心机去囤这种阴暗的毒物。”
凌照水指着呈于堂上的那一包罂花粉,对众人道:
“这是我涉计从邓筵茆那里取得的罂花粉。已经在苏公子身上试验过了,证实是罂花粉无疑。”
听到这里,邓筵茆杀手般冷漠的脸上才多出一分懊悔之色。
他并非是为了背负的人命而忏悔,他只是觉得无比讽刺,他掏心掏肺对凌照水,不惜把罪证交到她手中,如今却被她当做利刃用来攻击自己。
不过邓筵茆胆敢这样做,自有辩解之词:
“凌姑娘孤陋寡闻了。这东西并非邓某独有,很多医官手上都有,罂花粉它确实有毒,但是对身患重病需要缓解疼痛的人而言,却是一种难得的良药。”
“这一点,相信凌姑娘定然深有体会。”
凌照水当初从邓筵茆手上骗得解药,唱的是一出苦情戏,为的便是缓解“凌三川”重病之苦。
罂花粉的这种疗效,还是她熬夜翻遍了医书寻见的。
对于邓筵茆的这项说辞,凌照水不能否认。
邓筵茆见凌照水无言以对,不由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邓某为了凌姑娘,苦求医官给了这味药。想不到凌姑娘却以此为由坑害构陷邓某?”
“邓某的心好痛。”
话中真假与虚实俱在,有那么一瞬,凌照水甚至都能从他的眼眸中感受到几分真意。
不过邓筵茆不是肃王武瑛玖,他的真情也好,假意也罢,都不能令凌姑娘有丝毫的动容。
她对他便只有一种强烈至鲜明的感情,那便是对杀人凶手的厌恶。
她忍着恶心,问道:
“这么说,邓大人是为了我,才去寻的这罂花粉?”
邓筵茆回答得斩钉截铁:
“正是。”
凌照水进一步问:
“邓大人此前难道未曾私藏过这种药粉吗?”
邓筵茆矢口否认:
“从未。”
一包罂花粉若不能令其伏法,那便换另一件。
凌照水挥手命人将第二件证物呈上,那是一块藕色的帕子,众人张望之下,隐隐能够看出上面绣着几朵红梅。
之所以看得不分明,是因为那帕子很脏,显见的是沾
染过什么污垢之物,上面泥点斑斑,还有一圈圈可疑红晕。
凌姑娘指着那红晕,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令众人震惊的话:
“那是血迹。”
白帕子上沾染了血色,凌姑娘想用它来说明什么呢?
众人百思不解,便听她继续道:
“京兆府命案发生的那一夜,我在海棠宫中与慧妃娘娘对坐了一夜。慧妃是不是凶手,我比诸位多一些发言权。当然你们定要说,慧妃娘娘要做成一桩事,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无妨,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重点是凌晨的时候,我从海棠宫里出来,先是在花园里遇见了兴师问罪的端妃,我那时便觉得有些蹊跷。”
深宫里的女人,能有这等落井下石的敏锐,又是名门出身,为何连生了两位皇子,还不能问鼎中宫的宝座?反倒是让慧妃这个毫无根底的,拿了协理后宫的权利。
故而凌照水认为,端妃的敏锐,在于提前知晓。
当然,这样的疑问凌照水不能在公堂上明说。
她继续道:
“后来我又在宫门口碰到了邓大人。”
她说着看了一眼邓筵茆:
“那时京兆府命案已经发生了,整个京都城为之惶恐不安。我看那些上早朝的官员们,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惶恐不安,却唯独邓大人很平静,甚至神色间还带了几缕莫名的兴奋和快意。”
邓筵茆狡辩说:
“本官那是遇见了凌姑娘,心生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