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兽通神灵,神木赖鸟栖,凌照水话音刚落,便觉额前一热:
一坨新鲜的鸟屎,落于她光洁的额间,顺着她的眉间往下流,乱了肃王殿下唯美的乐章。
他大笑出声,伸出描金袖摆去擦拭她额间的脏污,被她后退拒绝:
“还不都是殿下干得好事。”
凌姑娘在那一刻明晰了招惹肃王殿下的下场:
别说京都城中济济如云的名门贵女,便是这山间的鸟兽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谓怀璧其罪,可凌姑娘天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她在那一刻突生一股子天地吐纳的磅礴:
“不就是一坨鸟屎吗?”
她擦去脏污,怒目指着赠予她这一团温热的那只雀鸟:
“再来啊,再来我炖了你。”
睚眦必报,才是凌姑娘不为人知的本性。
她与雀鸟较真的样子想必十分可笑,又颇具英雄气概,反正肃王武瑛玖笑了许久,险些失了端持:
“嗯,晚上给你加餐。”
肃王向来说到做到,凌照水闻言却偃旗息鼓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转而给那始作俑者求起了情:
“殿下,我开玩笑的。”
肃王却一本正经地板起脸:
“本王是认真的。”
肃王说着弹指一挥,那只惹事的雀鸟便应声落于他的手上,被他递到了凌照水的面前:
“任凭处置。”
那雀鸟抖落了两下白花花的翅膀,歪了歪脑袋,灰蒙蒙的眼珠子望向凌照水时,已然没有了什么生气。
凌照水吓了一跳,以为它死了,定睛一看,才发现它尚在喘息,只是认命了。
如此有灵性的鸟,凌姑娘不觉多看了它几眼。
这样细看之下,凌姑娘认清了那鸟:
“绿嘴白鹦,鸣金山上竟有这鸟。”
这绿嘴白鹦十分稀罕,传言它嗓音清亮,且擅学人语,颇通人性,常被富贵人家收作宠物。
这鸟千金难求,寻常富贵人家能得一只,已经足以叫嚣整个鸟市,提着笼子招摇过市,炫耀之心便能够得到极大的满足。
凌照水望了一眼山林,眼见俱是白影,充耳都是鸟鸣,不由问道:
“殿下能否多捉些?”
肃王武瑛玖眉色一挑:
“你这是要赶尽杀绝?”
凌照水捧过肃王递予她的那只绿嘴白鹦,娓娓道:
“殿下以家国为己任,终日忧心国事,难免不懂普通小民的生财之道。”
“这鸟,甚是值钱。”
她说着露出了一副垂涎的表情:
“殿下不是要求娶嘛,我便要它一百只作聘礼吧!”
一百只红嘴白鹦,放到任何一个懂行之人的耳中,都绝对是狮子大张口。
且不说这鸟行踪诡异,插翅就飞,它同其他白雀其实并没有什么醒目的区分,仅凭肉眼追踪,实则很难看清天上飞的是何种鸟雀。
方才被肃王笛音招罗来的鸟雀,凌照水粗粗一算,约莫上百。
但一方林木养百雀,它们又岂会正好都是这红嘴白鹦呢?
肃王定了明日便是吉日,如今天色已晚,试问这点功夫他要上哪逮捕一百只红嘴白鹦?
凌照水,就是存了心刁难肃王。
悔婚不成,便从聘礼上做文章。
横竖拖延些时日,也是好的。
她没有料到,这事对于肃王武瑛玖而言,可谓正中下怀:
“这又有何难?”
浊世佳公子,横箫一曲和鸟鸣。
却也并非所有鸟雀都能和上肃王的长笛。
肃王殿下深谋远虑,在鸣金山上专门豢养了百只擅长音律的红嘴白鹦,为的便是在凌照水面前卖弄这出绝技。
“传令下去,捕捉一百只绿嘴白鹦,王妃要拿它们炖汤喝。”
只听肃王殿下一声令下,禁卫们便开始四处兜补鸟雀。
待将它们一筐筐放置到凌姑娘面前时,不多不少正好有一百只。
凌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
“殿下好算计。”
林子里不可能刚好有一百只绿嘴白鹦,如果有,那必然是因为有人养了它们。
用途嘛,自然是为了配合肃王殿下演奏那出有名的择婿曲。
凌姑娘揶揄的夸赞,肃王殿下十分受用:
“好说。”
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
凌照水心思活络同活泥鳅似的,可终归还是落入了肃王武瑛玖的圈套。
这件事落在旁人眼中,都是肃王武瑛玖以百鸟为聘,俘获了绝色美人心。
落在达拉王子眼中,事情立时就变了味道。
彼时他正牵着凌三川在山间走,护卫他们的禁军统领沈白衣眉飞色舞地同两名
侍卫谈论着此曲的来龙去脉,达拉听得不耐烦,顺手扯了两片竹叶吹起了小调。
才起了头,沈白衣立马便叫停了他:
“你这吹得什么不入流的曲子,赶紧停了,别为难我们的耳朵了?”
达拉王子怔怔地看了他两眼,有些好笑道:
“沈将军,你刚夸过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怎么这会便说它不入流了呢?”
沈白衣觉得他不可理喻:
“本将方才说的是肃王殿下为凌姑娘吹奏的曲目,那真是精妙无比,神来之音。你这粗制烂造的小调,也配和肃王殿下吹奏的神仙曲目相提并论吗?”
沈白衣话音刚落,达拉便讥讽得哼出了声:
“乡野村夫,安识华乐。”
以他皇室出身、恃才傲物的本性,本就十分不屑与草莽出身的沈白衣为伍,只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却也是能同他少说一句,便少一句。
沈白衣正要拔剑重塑将军的威严,凌小公子在旁边解释道:
“沈大人,达拉王子和肃王殿下吹奏的确实是同一首曲子。”
沈白衣看着凌三川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又知道这小孩向来不会开玩笑。
回想这位达拉王子在乐理上的显赫声名,才醒悟自己是班门弄斧、搬石砸脚了。
可即便如此,沈白衣嘴上也不会妥协:
“是又怎么样,本将没有听出来,只能说明你吹得实在太难听了。”
他话音刚落,凌三川再一次实事求是地论述道:
“沈大人,吹叶子比吹笛子更难。”
“这曲子达拉王子常挂嘴边,他的吹奏实则比肃王殿下更为熟练和随意些,也应该更加符合祖父原本的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