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照水,此刻像被人拦腰砍作了两截。
趴在桌上的那半截风平浪静,如坠冰窖,惊起了一身寒栗。
挨着男人的那半截像是卷入了一团烈焰明火里,非但不能逃,还要一次次螳臂当车去包裹那团火焰中最炽热的源头......
凌照水很清醒,切身体会着冰火两重天的场景。
肃王对她做了什么,她全感受到了,肃王没有做什么,她亦了然了。
那一条始终不曾突破的底线,印证了凌姑娘心中最初的猜疑。
待到风平,男人抱起双腿瘫软的女人往床榻上走,他将女人放置在柔软温暖的床上,小心擦拭着那些被他招惹过的部位。经过几个时辰的磋磨,他以为她早已疲极累极、昏昏睡去,却在黑暗中感知到了一缕异样的亮光,凝滞在自己脸上,久久不肯散去。
肃王伸出一只手,替她抚平了蹙紧的眉头、拨拢了强撑着的两扇眼皮,那一直伴随着自己举手投足的亮光终得散去。
凌照水还要再睁眼,却听见肃王武瑛玖在为她盖拢被子时停滞在她耳边,磋磨着她的鬓发道:
“哝哝,不要试图看清我的脸,更不要探听我是谁,那对你,没有好处。”
凌照水浑身一凛,一度充满了好奇,四面铜墙铁壁,究竟在守卫着什么秘密?
如果她不小心窥见了其中的天机,那么等待自己会是什么呢?
便听头顶上方男人的声音软了下来,他说:
“方才吓到你了吧?”
女人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凝神在男人的脸上,头一次,她想要看一看这个男人的面目,甚至还想透过他的眉目看清他心底的波澜。
她心底存了十分的好奇,她想知道,都那样了,他还是不捅破那层窗户纸,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执念?
凌照水平生所见的男人,几乎都汇聚于云韶宫中。
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凌姑娘见贯了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碰见了肃王这样固守执念的,难免便留了心。
肃王以为女人已经被他禽兽的表象击溃,不能言语,岂料怀中的女人却突然伸出一只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宽阔的肩头,懒懒道:
“主子,病症有凶险,那是命,不是错。”
凌照水也是久病之躯,时常害得父亲分心在她身上,不能专注公事。有一次,父亲又被皇帝罚了,她便小声啜泣道,
“父亲,是照水的错,照水拖累了您。”
彼时凌捭阖一笑而过,便告诉她,病不是错。
如今,凌照水将父亲的馈赠,分享给肃王。
倔强又自持的少年,他内心的风浪因此得到了片刻的安息。
他甚至有一度错信了,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能够给予他永久的救赎。
此后三天,凌姑娘没有被召唤入内。
她一直在想那些问题,困坐在暗室里,墨发披散过了膝,低眉顺眼看起来如同一只长足仙鹤舐舔着自己浓密的羽毛。
那场景,纵使只有一束光落进暗室里,也会让人忍不住惊叹:
“美极了。”
“那人若是能看清姑娘的脸,那你恐怕便不止是三天下不了地了。”
凌照水抬起头,看向来人。
同处暗室的小姐妹在凌姑娘来了以后,似乎都自动让位,成为了悠闲的看客。
那些姐妹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因为窥见了凌姑娘惊为天人的美貌和鬼斧神工般的窈窕,相较之下,便理所当然觉得里面的男人,在享用过如此美人后,被养刁了胃口,便不会饥不择食了。
事实是,凌姑娘下不来床的三日里,里面的人没有召幸旁的姑娘。与此同时,各种山珍海味、珍稀药物上赶着一样被捧到了凌姑娘面前,
主家以实际行动犒劳着凌姑娘的辛苦,候着她,痊愈归来,再战春秋。
彼时的凌照水理解不了姐妹们掩唇而笑的意味深长,如同慧妃理解不了肃王武瑛玖少年的执拗。
慧妃费尽心力把凌姑娘送进囹圄,供肃王殿下尽情享用,他却不愿意动她。
以至于白白错过了,一个月圆之夜。
“为什么?”
肃王未如术士断言的那般好转,慧妃失望之下扬言要暗室中所有的人为肃王陪葬,却在无意间从儿子口中收获了一个真相。
肃王说,我......没有碰过她。
慧妃追问,才知道暗室里的女人肃王武瑛玖竟一个都没有真正碰过。
他每次故意表现得很凶猛,但实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外边狂风骤雨,里头风平浪静。
慧妃给肃王找来的,都是十六七岁上下的良家子,未经人事,不谙世事。
有一些良家子根本就不能理解承欢的深浅与不同,还有一些,便如同凌姑娘预料的那般:
“莺莺,你根本没有承
过欢,对不对?”
“你把那人描述得那般不堪,只是为了恐吓我。”
暗室里,凌照水抓住了递予她燕窝粥的那双手,趁机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那是她苦思了三日,得出的真相。
那名被唤作莺莺的姑娘与凌照水是一般的年纪,一副娇憨的模样,可最初描述那人的龌龊,便数她形容得最为详实与难堪,也是她最初把“淫魔”的尊称冠给了里头那个人。
凌姑娘想知道:
“为什么?”
莺莺一个受控之人诚然也给不了凌姑娘想要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那人很凶,他告诉我,若想守住底线,若将来还想嫁人,便要照他说的做。哝哝,我还想嫁人,还想成家,我......没有别的选择。”
良家女们不理解淫魔的善意,便如同慧妃不理解肃王武瑛玖的坚守:
“一些农家女罢了,她们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我们的手里,死尚且不足惜。儿啊,你......何苦要这般委屈自己呢?”
铜墙内有窗,此刻窗开了半扇。密林深处昏暗的光线将肃王武瑛玖原本白皙的脸照得斑驳,他的神色也因此变得晦涩难明。
肃王贪婪地追寻着那一缕光亮,仿佛那便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密室与暗室相连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清浅的脚步声,躲躲藏藏,磕磕碰碰,如小猫爪爪挠在少年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