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至亲至疏夫妻
“你看，你自己都说不清楚。”
云芷冷笑一声，借机挣脱开裴煜的桎梏。
“《八至》里说，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从前我觉得这诗过于消极，也过于悲观，如今瞧着，倒是挺写实的。”
云芷说着，扯着嘴角自嘲一笑。
“还有，裴煜，我有时候真的挺不懂你的，真的，我一点儿都看不懂你，也一点儿都不明白你。”
“你说你爱我，可你的一言一行真的有在爱我吗？你没有。”
“还有，你说你我相依为命，本该是最为信任的人，可你真的有信任我吗？好像也没有。”
“最最重要的，你明知道你裴家全族，皆死于谢崇的猜忌，甚至，他还几次三番想要杀了你，我以为你该恨他、怨他，可你没有。”
“裴煜，我真得不懂你。”
“当然，你可能是觉得当年的事，你我都未亲身参与其中，所知晓的一切，都未必真实，又或者，你觉得你母亲到底是谢崇的亲姊妹，无论如何他都会顾念些亲情，不会下这样的狠手。”
裴煜似是被戳中心事，苍白的脸染上羞愧的红，而后，缓缓低下了头。
云芷越发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裴煜，你真的……”
云芷想不出形容词，只能笑着摇头，可胸腔却被怒气灼烧的生疼。
“有关裴家的灭门惨案，我想，你有时间也该看看，当然，我也没有责怪你、又或者批评你的资格，毕竟，你自幼没见过父母家人，对他们没什么感情，这也是情理之中。”
“可裴煜，你该知晓，十九年前，裴家遭遇了什么，你又是如何活了下来。”
“又或者，你该知晓，你的祖父、你的大伯、你的父亲、你的两位堂哥以及你的兄长，都是如何似的。”
“哦，我记得卷宗上记载的是你大哥裴远，死于回京路上的刺杀，可，根据我祖母和爹爹的调查，你大哥之所以会死，其实是因为当时的皇帝，也就是你的亲舅舅，谢崇，专门派了禁军去截杀他。”
“还有你二姐，她当时已经嫁给皇亲谢安，谢安深爱她，按理说，她是能躲过这一劫的，可偏偏，她临产前得知镇国公府被诬告通敌卖国，圣上震怒的事情。”
“彼时，她为了父母家人，挺着八个月的孕肚入宫为家人求情辩解，却有人故意将你兄长的尸身送到她面前。”
“她悲怆过渡，导致早产血崩，留下一子厚，便带着遗憾，与世长辞。”
“还有你三姐，她从小对医书便有极大的兴趣，因着你我两家相交，所以，跟着我祖母学过几年，待学成后，便去了军中做军医。”
“这样的一个人，从前也是惹得京中众多贵公子求娶的，可，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家国大义的女子，在察觉到事情不对，从边城快马来追你兄长时，被人拦截奸杀。”
“还有你……”
“够了，别说了！”
裴煜伸手抓住了云芷的肩膀，低着头，近乎是跪在了她面前。
“啪嗒……”
“啪嗒……”
“啪嗒……”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豆大的眼泪，不断掉落，一下一下，狠狠砸在榻上。
云芷神色平静地看他，“裴煜，有些仇恨，你可以忘记，但我不可以。”
“但，我仔细想了想，我也不该怪你，毕竟，这些事，你全都不知道，这些人，你也全都没见过，所以，你对他们无感，不想为他们报仇，这都很正常，我也不会再因此怪你。”
“可是裴煜，我见你祖父，他给过我压岁钱；我也吃过你母亲亲手做的糕点，甚至，我穿过你三姐送的衣裳，你可能不知道，她还抱过我。”
“对了，你大哥还在打赢胜仗回京都时，给我买了好吃的糕点，又给我送了玉如意和长命锁。”
“裴煜，我受过他们的好，所以，许多事，我不能忘，我也不敢忘。”
“我不能忘记三姐姐死时的惨状，我不能忘记大哥残缺不全的尸身，我更不能忘记，你的母亲，我的婆母，是如何决绝地入宫，又如何跪到谢崇跟前，用她的性命，以及她手中的红卫军令牌为请，求谢崇留下你的性命。”
“裴煜，我不敢忘，我一刻也不敢忘。”
“云家没出事之前，我不敢忘，我怕我忘了，就对不起他们曾经对我的好。”
“云家出事后，我更不敢忘，因为我知道，云家之所以出事，是因为谢崇发觉我祖母和父亲一直在调查镇国公府被诬陷的真相，他们冒着
生命危险在查，只为了还镇国公府满门一个清白。”
“裴煜，你说你与我相依为命，可你不知道我曾无数个日夜从噩梦中醒来。”
“你说你我是这世上最为亲近之人，理应相互信任，可你不知道，我从前，是如何一个人在深夜踩着荆棘，日夜兼程，来到你身边。”
“你看到的我，强大，坚韧，勇敢，那是因为你比我年纪小，比我见得少，所以，我从不敢在你面前哭泣，在你面前无助，我怕吓到你，我更怕你跟着我一起哭，更怕你哭完，觉得那是我的累赘，而后，想不开去寻死。”
“我没法日日看着你，但，你母亲临去前，拉着我的手，将你托付给了我，且，祖母说过，你是裴家唯一的血脉，所以，叫我无论如何，都想法子救你，叫你活着。”
“裴煜，我这些年，是对你严厉，逼着你学许多东西，也冷着脸看你遭许多的罪，可裴煜，我没有半点儿对不起你，甚至，我对你的付出，已经远超过你所能用性命来偿还的地步。”
“但，饶是如此，我也没怎么要求过你，我只盼着你活着，也只希望你活着。”
“甚至，在知道你骗我、瞒我的时候，我都只是伤心，甚至想，你若一直不说，也就这样吧，到时候咱们各奔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裴煜，你呢？”
许是因为说了许多话，也许是因为回想起许多过去的事，云芷眼眶红的厉害，泪水在其中不断打转，就连嗓音，也是哽咽沙哑。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抬手捧起裴煜的脸，字字泣血般问他：“裴煜，你既已对谢崇给出的条件动了心，又为何要犹豫呢？”
“如今，又为何……非要来问我呢？”
“你这……又是何必呢？”
一直垂眸落泪的裴煜，在听到云芷这话后，身子猛然一僵，而后，便错愕地抬眸去看运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