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五皇子,难怪面生呢。”
祁挽锦说完,又捡起了幼儿园的事儿。
慕岁宁心知她已经放下,笑容更深了几分,开始细心的教她事情该怎么处理,至于今日宴会又将在金陵掀起怎样的风波,就不在慕岁宁的考虑范围了。
晚风习习,已经带上了初夏的闷热,蛙鸣也一阵一阵,慕岁宁倚着枕头刚睡着,就被叫醒。
“郡主,快起身,淮南王派人过来了,让您立即去一趟诏狱大牢!”
慕岁宁睁开眼,就看到三夫人揭开床帐,神色焦急。
“莫丛维出事了?”
“想自尽,被救下了,但王爷派来的人说,他可能也就勉强能活这个把时辰了,您若有什么话要问,只能趁现在了。”
祁云宴本想让慕岁宁多休息一日再说,谁知底下的人居然会这样粗心。
慕岁宁发髻随意一挽,便披着黑袍被人引进了诏狱大牢。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各种刑具已经能做到视若无睹,很快跟着领路的锦衣卫踩着下行的台阶,几次弯绕后,终于见到了躺在牢房枯草上奄奄一息的莫丛维。
莫丛维的喉咙处缠了厚厚的绷带,此刻却已经被血濡湿,身侧还有一大滩血,在摇晃的烛光下,显出刺目的鲜红。
“怎么会这样?”
“是属下办事不利。”守在里面的锦衣卫迅速行礼回话,虽然锦衣卫素来不必对权贵们太客气,尤其是慕岁宁这般的小郡主,但这可是他们未来的主母啊!
“等事情了了,自己下去领罚。”
祁云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慕岁宁还未回头,他已经走到身边并递来一沓口供,“莫丛维已经招认,当初是他刻意捏造罪名污蔑的其父兄,证词已经签字画押,即刻就会送入宫中,等明日皇上醒来看过,便有论断了。”
慕岁宁翻了翻供词,里面清晰交代了他是从哪儿捏造的这些罪名,又是在什么样嫉妒不甘的心态下,去冤枉父兄的。
“他既然都认了,为何还要自杀?”
慕岁宁看想莫丛维,身上有不少受刑的痕迹,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进来遭罪了,不至于这次就忍不住要自尽了吧?
况且锦衣卫怎么会容许罪犯在眼皮子底下自尽?
这个锦衣卫疏忽的也太巧合了些。
那锦衣卫察觉慕岁宁的怀疑,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他不肯招出幕后指使之人。”
祁云宴指着一旁地上被血染透不注意就看不到的细小刀片,“有人将这刀片藏在他的饭食里送了进来,送饭的是诏狱里常用的一个哑巴,哑巴办事细心谨慎,这么多年从未出过错,守在这里的人也就没有怀疑。”
“那哑巴人呢?”
“被人抹了脖子。”
祁云宴眸色阴沉了三分,哑巴绝不会是畏罪自尽的,他很感激这份能养活寡母和自己的工作,即便是打死他,他也绝不会做出悄悄在饭菜里藏刀片之事,必定是中途被人动了手脚,等他发现想告诉锦衣卫,便被灭了口。
慕岁宁的眉心迅速蹙起来,就听一旁秦二道,“郡主放心,我家王爷一见莫丛维自杀,就让人去找了哑巴,救治及时,哑巴虽然被割了喉咙,但大夫说,能保住一条命呢,就是嗓子废了。”
不过哑巴的嗓子,说什么废不废的呢。
这个有些地狱的冷笑话叫慕岁宁面色为之一松,“那在饭菜里动手脚的,是哑巴的熟人吧。”
“他年幼时的朋友。”
祁云宴道,“住在城外,人已经失踪的,下场大概跟哑巴差不多。”
只可惜没人能再去救他了。
慕岁宁扭头去看莫丛维,为了杀这一个人,又牵涉上好几条无辜的性命,既然都有勇气死,难道还没有勇气招出幕后之人么?
“我年幼时,常听母妃提起家中兄弟。”
慕岁宁走进牢房。
秦二有些担心,却被祁云宴阻止,只叫他们都等在外面,让慕岁宁自己发挥。
莫丛维早已经醒来,他知道自己脖子上被割了条大血口子,但却不觉得痛苦,只有一种飘飘然的轻松之感,但慕岁宁的话,却莫名把他又拉回现实里。
他不懂,慕岁宁干嘛替太子妃,那个柔善美好的仿佛不是真人的嫡出妹妹。
“母妃常说,她的大哥哥太正直,一心读书报效家国。二哥哥又太散漫,一心就想着出去游山玩水,总是不着家。”
“只有三哥哥,虽然总是缩在大哥哥和二哥哥身后,却是最细心体贴的,也只有三哥哥,会悄悄抱着年幼的她上街去看花灯,带她偷摘大哥养得兰花,捞二哥的鱼,她被罚时,还会陪她一起受罚,并悄悄在怀里藏两个热热的饼。”
“母妃说,她永远记得那两个饼的味道,用牛奶和面粉做了,加了蜜糖,又软又甜,她那日被爹爹责罚得狠了,本来很伤心的,可那两个饼让她的心情一下就变好了。”
慕岁宁看着眼睛里已经泛起泪花的莫丛维,轻声,“你知道是谁杀死了母妃吗?那个人在害死母妃的长子后,就故意散播出我不是母妃
所生之事,还每日用一个丝状凄惨的死婴去恐吓母妃,母妃是在这样一日日的折磨里,才自尽的。”
“我那时候就在想,母妃自杀的那一日,我也找到当初让她心情变好的软饼送去就好了,母妃心情一定会变好,她也就不会那么绝望的将头伸进那冰冷冷的白绸里。”
莫丛维觉得自己是恨透了莫家那些人的,父亲严肃,嫡长兄又过分的出色,嫡次兄虽然不如长兄出色,却活得潇洒恣意极了,不像他,卑微阴暗的像是一块潮湿的苔藓,巴巴儿的盼望父亲的目光,但父亲从不多看他一眼,就连最小的弟弟,也是嫡出,在战场上颇有功绩。
唯有他,太平庸了,即便他用了所有的努力去读书,却总也读不明白。
文不成,武不就,不论在莫家还是在外面,都没人把他莫三爷当回事。
他恨,恨透了这个虚伪势力的家!
可他从不知道,莫家唯一的小姐,那个美好的像是上天恩赐下的一片云彩的女子,最依赖喜欢的,会是他这个最没用的三哥。
他还记得她的死讯传来时,他正在跟人喝花酒,喝完酒就大哭了一场,他那时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他巴不得莫家全家都死透了才好,这样父亲才会知道,只有他这个最没用的儿子能侍奉在他身边尽孝。
如今想来,或许他也是在后悔,那个时候,他怎么就没再拿出两张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