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泥泞的小路,已经变成宽阔夯实的大道,大道旁种着整齐的樟树,阡陌纵横间的山脚,伫立着几栋三层的建筑。
高大的水车在溪流旁转动,涓涓流水流过这几栋建筑四周。
这个点,田间还有忙碌的村民,稻苗青青,流水淙淙,不远处的山畔,依山而建许多同样制式的小院,那是专门划归出来做‘人才引进’分发的免费宿舍。
“岁岁,要不要去看看!”
熟悉的声音传来,慕岁宁回头,就看到比以前更加飒爽的小舅母笑着走来。
她穿着更方便行走的胡服,手提鞭子,乌发用碎花布全部绕起,脸盘晒黑了些,却眼眸明亮,看起来居然似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去。”
“走。”
舅甥两笑着往前走去,小舅母一一给她介绍慕岁宁给的图纸落实在了哪处。
“农学院已经完全建好,目前只开了三间教室,免费教习耕作、培育、和堆肥办法。”三婶说,“夏院长和袁老主要在帮你大舅母培育占城稻,这些学习都安排在了下午,不耽搁百姓下地,然后再从天南海北来的人里,挑选好苗子做更精深的培养。”
慕岁宁理解,毕竟人力有限,只能先少量培养出一批人才再说。
“你二舅母现在每天钻研吃食呢,照她说,九月份就可以开始正式招生了。”
慕岁宁瞧着农学院旁的几处学院,笑道,“化工院还不急,非虚子那边还在编写教材。”
而且教也只能暂时教一些基础的东西,譬如炼焦等,目前不可能传授出去,所以也不急着开学了。
“你外祖母那边学养猪的倒是越发多了,袁公看过,说要跟外祖母合写一本书,也不知筹备的怎么样了。”
“如今想迁居来咱们村的村民越来越多了,这一点你放心,我没有放他们进来,地就只有这么多,且建造的房子大部分都要留给你以后引进的人才,他们若真想依附村子,自可在村子附近自己建房子,我也不会阻拦他们买地建房。”
慕岁宁觉得小舅母的确高瞻远瞩,她还不急说这一点呢,村子初建,房子又是免费分配,少不得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打主意,一开始就绝了他们的幻想自然最好。
“是不是要增加护卫?”
“不用,你从越县带来的那些可尽心的很,都不必我吩咐什么,他们便把这里当成自家来爱护了。”
老婆孩子都在这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还能免费上学堂,他们当然不会让些宵小进来破坏!
慕岁宁去寻大舅母,看到了在一小片试验田里,裤脚沾着泥点,挽着袖子,弯腰小心翼翼抓着根稻苗细细查看的大舅母,和两脚踩在淤泥里,看稻苗跟看眼珠子似的夏韬,没有过去打搅他们,心里那一丝烦躁好似尽数被这青青的稻苗扫去。
这些稻苗要到十月下旬才收割,届时就能知道结果了。
看过稻苗,慕岁宁更深了想要寻找图书馆中说的,西洋外那些高产的作物种子的想法。
她还得去找蒋涵。
慕岁宁只去外祖母和袁公那儿拜访了一番,尽了孙辈和弟子的孝心,就立即启程赶往市舶司。
还未进市舶司的衙署,就听到里面一阵谩骂。
“蠢货,你事事都来问我,我要你这下属干什么吃的!”
“没用的东西,你要是不想干可以滚,本官稀罕你这个小小署吏?”
“别以为跟金陵搭上了些关系,你就算个人了,区区白身考上来的小吏,也配在本大人面前放肆!”
门口的小厮瞧见慕岁宁来,腿一抖就要跪下,慕岁宁一个眼神,洛白边上前将人扶住并捂住了嘴。
慕岁宁,“里面骂人的是谁?”
小厮知道慕岁宁这是不想惊扰里面的意思,哭丧着脸,“是汪阁老的亲侄儿,一个月前刚调任来任提举的。”
一个月,正是汪家入内阁的时间,这个汪掌院,瞧着两袖清风的模样,才刚入内阁,就忙着给自家人谋肥差了,这位置她可是特意留给蒋涵的呢!
“他为何这样不满蒋监事?”
蒋涵任市舶司监事,挨了任提举的汪公子一级。
小厮瞄瞄慕岁宁,又低下头,支支吾吾不敢说。
慕岁宁懂了,“因为他不满本郡主,又知道蒋监事与本郡主有关,便故意欺辱他,可是?”
小厮头埋得更低了。
慕岁宁却是笑容更加温柔,很好,“洛白,想不想活动活动筋骨?”
洛白现在已经完全能明白这个主子的心思了,抿起丝笑,“属下的剑好久不饮血,都钝了。”
小厮脱离跪地,里头汪公子听到声响,不满的拍桌,“谁在外头守着,滚进来!”
房门被踢开,一道好听的女声慢慢传来。
“滚,本郡主不会,将就着走进来如何?”
月白的裙摆晃动,裙边缀着的细小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得汪德眼睛都疼了。
什么东西?
郡主?
汪德不曾见过慕岁宁,
只听堂妹说过这个嘉和郡主如何的可恶,心道这是打了狗来主人了,正转着眼珠子打算阴阳一番,便被门口走进来的美人晃得心都花了。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你、你……”
话未说完,袖子却带倒了一侧的茶。
砰的一声,茶杯飞溅。
慕岁宁杏眸浅弯,瞧着看痴的汪德,“看来汪大人对本郡主的确很不满,又是要我滚,又是朝我砸杯子。”
“不,我、我只是……”
“洛白,以下犯上者,当如何?”
“自是打到他学会尊卑为止!”
洛白举着剑鞘,上前就是一顿揍,打得汪德终于醒过神来,这哪里是什么美人,这就是朵带毒的花啊!
“郡主想仗势欺人……啊!”
“我叔父不会饶了……别打脸……哎哟……”
慕岁宁没理会他的威胁和哭嚎,看向一侧惴惴不安的蒋涵,三四十的男人,干净的官服上却满是茶渍,还有两个不太明显的脚印。
“郡主……”
“这衣裳是你老母亲给你缝的吧,针脚很密。”
蒋涵没想到慕岁宁会看出这样的小事,母亲虽又老又病,可一手绣活却很出色,即便眼早已瞎了,也能摸索着一点一点缝好。
这套官服,母亲摸了好几年,也缝了好几年。
“既是母亲的心意,当好好爱惜。”
“微臣……无能。”
蒋涵垂下头,掩饰眼眶的发红,他一个三四十的人了,实在不该在一个还未出嫁的少女跟前露出这样的情态。
慕岁宁却并不觉得他软弱。
她看着已经被打的连狗叫都叫不出来的汪德,吩咐,“他溅脏了本郡主的衣裳,本郡主不高兴,将他身上的衣裳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