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岁宁看着他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也眼睛微湿。
“你怎么来了，大家都还好吗？”
钱双宝简单说了下金陵的状况，反正三夫人他们是吓得够呛，但并未告诉莫舅母她们，所以都还好。
又说起慕岁宁大婚前未来得及做完的事，“女吏选拔的事儿三夫人安排了下去，是太子派了属官，跟莫老夫人一起选拔的，公主府上好几个婢女都入选了，成绩最好的是您府上的碧桃。”
慕岁宁还听到了泗儿，甚至是当初跟祁挽锦一起被掳走的那两个女孩儿的名字。
“还有我继母与郑永思……就是万芙那位表哥的绸缎生意，已经被咱们拿下了，只是可惜了那位李家四小姐。”
“李四娘？”慕岁宁还记得那个笑容真诚却胆小的李家四娘，记得当时她还提醒她多考虑考虑跟郑永思的婚事，“她怎么了？”
“她做了自梳女。”
钱双宝颇为感慨的说，“李家嫌她丢人，将她赶出了家门。她也没哭没闹，直接去了您的天衣坊，求鸳娘给了她一个妆娘的活儿，就在那儿住下了。”
钱双宝觉得很可惜，女子不成婚怎么行呢？
慕岁宁却放下心来，“女子为何一定要成婚？”
“不成婚，后半辈子怎么办？”钱双宝瞪大眼。
“不成婚，她后半辈子就守着自己所有的银子，不伺候公婆丈夫，不照顾孩子照顾孙子，孤独且富贵的终老呗。”
“啊这……”钱双宝嘴唇嗫嚅，“好像也不是很惨。”
他不是个纠结小事的人，很快笑起来，跟慕岁宁说起自己在陈国的经营，说他开了多少家铺子，有打算在百越开什么样的铺子。
一行人吃过晚膳，慕岁宁晚上又被祁云宴好好‘伺候’了一夜，翌日是被他抱到马车上的。
钱双宝新准备的马车，铺着厚厚的柔软的褥子，隔间里放着茶水点心，还有个精致的无烟炭炉，说这是个移动的小房间也不为过了。
“荣福和祁月渠带上了吗？”
“放心，秦一已经送她们先行去往百越了。”昨日祁云宴便是去安排此事了。
慕岁宁实在累，恨恨瞪了祁云宴一眼，忍不住困意睡了。
一路上，居然还看到了往回走的灾民。
“听说打了胜仗，我们还是要回家去的。”
“是啊，虽然才一场胜仗，但说不定马上就有第二场第三场呢？我老子娘的坟墓都在老家呢，我不能让他们断了香火。”
慕岁宁隔着帘子朝外看去，那一片光秃秃的树好像要抽出嫩芽了，寒冬要过去了吧。
去往百越的路，几人走的不算快，沿途走走停停，快到二月才到。
去之前，马车在一片小渔村停下。
钱双宝熟练的去找本地人买鱼获，很快就架起了个海鲜锅子，再配上他们自己的软饼，一顿午饭吃的钱双宝和慕岁宁大呼满足，而祁云宴则照例‘失踪’，不止去跟他的人商议什么了。
慕岁宁却是能猜到一些，他不但要关注边境的战事，朝中的局势也要盯着。
“这边是真的穷困。”
钱双宝正想跟慕岁宁说一说在这个小渔村里看到的情况，就见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挎着个篮子，牵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儿，光着脚，只穿着件屁股都快遮不住的破衣衫，去海滩上捡零散的螺贝。
没多久，那小女孩便哭了起来，声音却细细的，迎着海风才能勉强听到她在喊饿。
岸边都其他渔民，可渔民们的网里东西也不多，对这对兄妹似乎也无动于衷，自顾自的忙活着。
“这里距离金陵太远了，别说朝廷，就是我们想要发展这里都十分不易。”
虽靠海，他们却没有好船能去更远处捕捞，渔网也差，鱼获多了渔网就要破掉。
而海外没多远，居然还有成片的崇山峻岭，他们唯一的交易途径，只有附近的三十多里外的一个小镇，而镇上能换的东西也不多。
这就意味着，他们就是要盖一间工厂，运送东西进来的成本，要比江南高出十倍不止。
而且听闻海边常有海上来的匪患，百越的县府几乎收不上什么税，此地又多是官员流放之地，深山还有瘴气，能活下去，真的就耗尽这里百姓所有的力气了。
“叫那对兄妹过来吧。”
慕岁宁拿出饼和汤来。
钱双宝把人带来后，小的几乎是狼吞虎咽就吃起来，大的还知道怕，怯怯的，怕妹妹的吃相惹了贵人不高兴，自己都不敢吃。
慕岁宁笑笑，“吃吧，吃完了跟我说说你所知道趣闻，就当交换怎么样？”
大的看她又漂亮，说话又温柔，到底是饥饿战胜了恐惧，也跟着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钱双宝这个人的心其实很软，这一路不知为路边看到的饿死的尸骨流过多少眼泪，此刻更是泪眼婆娑。
眼看着两个人要把自己活活撑死，忙拿布包了两块饼给他们，“这些给你们带回去慢慢吃，别撑着，否则要生病的。”
两人这才停下，乖乖说起‘趣事’
来。
但他们知道的有限，不止他们，他们的父辈几乎也很少走出这片小渔村，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事。
慕岁宁看着他们忐忑的模样，安抚的笑道，“那你们希望这里变成什么样子呢？”
“是许愿吗？”
那孩子问。
慕岁宁眨眨眼，他已经欢快说了起来，“我希望我们都能住不漏风漏雨的房子，我娘腿脚不好，前儿房子漏雨，泡了她的床，她发烧了。”
“我还希望我们都能吃饱，妹妹太饿了，每天都饿的睡不着，哭累了才睡的，可家里没有吃的了。”
“我希望我家的船能好一些，这样遇到大浪就不怕了，我爷奶和我爹就是船被风吹翻了死在海里的。”
“我希望能请的起大夫，我叔叔腿被铁钉割伤了，请不到大夫，腿烂了，一下海就疼得很，前阵子终于熬不住死在了海里，邻居婶婶说这是好事。”
“仙女姐姐，这真的是好事吗？”
小孩儿含着泪问慕岁宁，“为什么我们村里有这么多好事，大家还是吃不饱，也不高兴呢？”
钱双宝已经哭得不能自己。
慕岁宁瞧着两张懵懂茫然又脏兮兮的小脸，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人说，只要诚心跟老天爷许愿，一定有机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