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岁宁察觉到目光,抬头看去,明艳的美人手执一支酒盏,垂着的白皙手臂悬挂着一支翠玉镯将落未落,当真是美得让人心神晃动!
可偏偏,这样的美人身边,站着一个七十来岁、须发花白的老头。
慕岁宁看不清那老头的神色,却能感受到那股黏腻如苍蝇的目光。
“南安王。”
慕衡风道。
慕岁宁随他一道上楼,才走到二楼楼梯,就迎面撞上了要下楼南安王。
南安王极有西北边塞之人的特色,皮肤微黑,虽年逾古稀了,身子看起来却很是健朗,就是一双眼睛流连在慕岁宁脸上,发出意味不明的笑,朝二人拱手。
“小郡王,嘉和郡主。”
慕衡风想挡住慕岁宁,就听慕岁宁道,“堂兄,我们让让道吧,上头这位到底是老人家,不小心磕碰断了骨头,边塞岂不是少了一员猛将?”
慕衡风差点笑出声来,接着她的话道,“便是牲畜老了,都该好吃好喝的供着了,我大晋朝廷宽容,岂会欺负一个老人家,让南安王再上战场?”
“倒也是。”
慕岁宁冷笑看向南安王,“否则上了战场,敌人还要说我大晋是要碰瓷呢。”
慕衡风没听过碰瓷二字,但拿脆弱的瓷器来比如年逾古稀的老头,倒是贴切。
南安王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讥嘲,轻蔑的笑哼了声,“到底是年轻气盛,只可惜形势比人强,梨花要压了海棠,也无可奈何啊。”
说罢,大摇大摆的就要下楼,甚至故意朝慕岁宁那边挤过去,结果还不等慕岁宁冷下脸,一只酒杯便从二楼一侧的厢房内扔出来,砸了南安王一脸。
“谁敢放肆!”
“原来是南安王在此,下官一时失手,还请王爷见谅。”
清润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南安王脸色微黑,抬头,就见他日思夜想巴不得弄死的人从厢房里走了出来,一袭滚着金边的月牙长衫,如玉公子,迈步而来。
南安王死死盯着祁云宴噙着笑的脸,这跟记忆里那张桀骜不驯又残暴至极,搞得他的人但凡听到祁将军的风声,都像是着了魔夹着尾巴四处逃窜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狐狸见了光,倒是知道披一身人皮了!”南安王冷哼。
“王爷过誉了。”
祁云宴谦逊道。
南安王不想跟他纠缠,反正嘉和郡主这等美人儿他是要定了,这是他应得的。至于祁云宴,迟早弄死他!
南安王阴鸷的瞥一眼慕岁宁,甩袖而去。
祁云宴看他离开,才朝慕岁宁看去,结果她居然来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祁云宴眸色微暗。
“看来祁大人已经恢复锦衣卫的职务了。”慕衡风瞥一眼他腰间的腰牌,淡声,“那就不打搅祁大人办公务了。”
说罢,便跟慕岁宁一道上了三楼。
慕岁宁不是不想看他,而是怕暴露自己曾做过那样一个梦,到时候恐怕朋友都做不成了。
直到走上最后一级阶梯,确定祁云宴的目光消失了,慕岁宁才暗松一口气。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
慕岁宁的嗓子还不能说太多话,刚才就说了那几句,这会儿声音就已经哑了。
房门拉开,慕衡风先一步走进去,慕岁宁却在看清慕摇歌脸的同时,微微怔住了,这不是她在刑部外,看到的那个等候祁云宴的女子吗?
“怎么了,多年不见,不认识姑姑了?”慕摇歌笑着看她。
两人只相差七八岁,所以慕摇歌看起来除了身上多了一层成熟的风韵,脸上瞧不出什么年岁的痕迹。
只是眼前这个衣裙极为雍容大胆,又明艳张扬的不可方物的美人,与记忆里的慕摇歌相差太大。
慕岁宁还记得小时候,慕摇歌是大晋的祥瑞,养在寺庙,为人柔顺乖巧,甚至是有几分怯懦的。
“姑姑。”
慕岁宁行礼。
慕摇歌抬抬手,侍女便倒了两杯酒来,“这是新得的西域美酒,你们尝尝。”
酒香迷人,但慕岁宁和慕衡风都是谨慎惯了的人,不会轻易吃喝陌生食物。
两人客气的拒绝了,慕摇歌也没说什么,与他们闲聊了几句,就打发她们下楼去玩了。
只是下楼时,听她吩咐,“让阿宴过来。”
从楼阁下来,附近已经有不少夫人小姐们结伴游玩了。
有泛舟的,有打秋千的,还有聚在凉亭玩投壶的。
慕衡风很快就被人围住,他现在既是金陵少有的金龟婿,又是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少不得要与人往来。
“堂兄去吧,我就在这附近看看吗,有流华在,不会有事。”
慕岁宁掩饰住此刻莫名升起的些微不快,笑道。
慕衡风见她心里有数,这才点头离开。
慕岁宁看了一圈,还是抬头朝三楼看去,祁云宴去见摇歌姑姑了,他们同在边塞十几年,应该是早就认识吧。
不远处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来,慕岁宁被拉回心绪,跟着人群一起看去,本来还想着祁天逸和莫穗穗这对主角会不会也来这场宴会,毕竟话本里,慕摇歌算是一个挺重要的反派角色。
因为她也折服于祁天逸的魅力之下,对莫穗穗极尽迫害,做了很多难言之事,最后死于祁天逸之手。
但等听清戏台上婉转的唱腔唱出第一句,“那负心的郎,哄我嫁妆呀,换我的儿……”
慕岁宁就知道,祁天逸就算来了,这会儿多半也已经走了。
气走的。
“这不是郡主你找的那个戏班子吗?”流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唱的还挺好听,底下的宾客们已经开始满脸愤怒的与戏台上那抱着两个襁褓的角色共情起来了。
慕岁宁轻扯起一个笑,这倒不是她故意的。
唱着唱着,上面戏台要造出大火焚身的效果,有人嘴里喷着酒精,哗啦吹起一捧大火,一股好闻的香气居然从中散发了出来。
慕岁宁嗅到那香味,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但看宾客们,仍旧如痴如醉没什么异常,她以为是自己又发烧了,“流华,我们找个地方……”
“噗通!”
一片落水声传来,竟是湖边的护栏塌了,在湖边嬉闹的几个孩子全都掉了下去。
宾客顿时大乱,四周的下人迅速跳进水里救人。
慕岁宁见一切还算有序,便要先离开,却见一道失魂落魄的影子靠近了那断裂的护栏边,而后脚下一软,竟也跌了进去!
“大表姐!”
慕岁宁大惊,“流华,救人!”
大表姐身怀有孕,且不说如今寒冬腊月,便是大表姐的身份,也不能叫个陌生男子从水下捞起了她!
可这不对,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底升起,好像有一个什么计划在徐徐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