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岁宁回到郡主府时天色已经黑了,原以为就父王在等着自己,进门,才见郡主府里一片灯火辉煌,夹道的树上、曲折的廊檐下,尽数挂满了漂亮的彩灯。
三夫人领着祁挽锦和一群下人立在门口,待她一进来,便齐声高喝,“郡主福满门庭,万事如意!”
慕岁宁看看三夫人,三夫人也看看她,又想起侯府每年年节,慕岁宁这个外客其实是没有参与的,她被单独留在小院里,静等侯府的人团圆完,她才能去感受那份热闹。
“这些灯是祁大人一早送来的,殿下与高伯一起吩咐布置的。”
三夫人笑道,“快去厅堂吧,晚膳已经备好了。”
慕岁宁轻笑起来,脚步却带着雀跃的往前走去,她想,今年这个年真好,父王在,兄长也在。
灯笼亮了一夜,慕岁宁和太子也一起守完了这个岁。
翌日,慕岁宁亲自送太子从后角门上了去往敏王封地的马车,高伯没跟,但洪烈和一群找回来的东宫属臣都乔装跟上了,慕岁宁知道,父王这一去,短时间就不会回了。
太子倒是很镇定,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些,提着慕岁宁早早安排简术送来的一匣子养身药丸和几张补养的方子,温柔的看她,“不必担心父王,也不必因父王的任何消息而愤怒或伤心。”
父王此去,便已做好了死在外面的准备,我的岁岁也当不为父王之死而流泪惊惧。
他的未尽之言慕岁宁听懂了,却也只能眼睁睁看他坐上马车离去。
兄长没死的消息她昨夜便告诉他了,但他除了一开始微红的眼眶,而后便又恢复了昔日的从容冷静,并告诉她,她也应当如此。
他们东宫一大家子,除了她,如今在外人眼里,最好是个‘死人’。
慕岁宁觉得短短半年,有太多她不能理解的事了,但她想,一切都会好的,毕竟她们一家人都在为了彼此而努力的拨开乌云,遮蔽风霜。
“新年礼物。”
祁云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岁宁回头,便见一对木雕的小人偶出现在面前,活脱脱的是她和祁云宴,只不过那表情有点儿不对,怎么是她一脸骄矜,而祁云宴笑得如沐春风呢?
不等慕岁宁控诉,祁云宴又提醒她,“皇上给你的三日时间,我想,他一定把昨日也算作了一日,所以你只有今明两天时间,为他呈上一捆羊毛线了。”
慕岁宁的眼泪都被逼回去了。
“走,带你去坊市看看。”
祁云宴直接牵住她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她扶上了一旁等候的黑色骏马,携着她踏着青街策马而去。
冰凉的风迎面吹拂,大街上仍不见什么行人,却可见满城的红色灯笼,和雪上爆竹炸开后的碎片。
家家户户蒸腾起食物的白烟,孩童的笑闹声不断从一家家里传来,和着冰冷的空气传入肺腑,却自有一股畅快升起。
没多久,马儿便在西街的坊市停下。
这是一个小坊市,平日里杀猪宰羊,或是售卖地里头刚摘的菜,当然,卖羊毛的人就蹲在羊肉摊子后头,守着一堆粗糙的羊毛,连叫卖都懒得叫卖。
无他,羊毛的作用有限,又难以清理,编织成地毯是它最大的作用,贵人用不上,老百姓不屑用,毕竟要保暖的话,扯一把晒得干干的稻草、亦或是一把蓬松的芦苇缝制在被子里,既便宜又保暖,还没有腥气,谁会要羊毛这种鸡肋呢?
于是慕岁宁和祁云宴这两位明显出身不寻常贵人停在羊毛摊子前时,众人纷纷猜测的都是这贩子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得罪了这二位贵人了。
羊毛贩子也吓得瑟瑟发抖,就差跪下来了,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清。
“您、您这是……要、要……”
慕岁宁看不下去,直接了当的将一把碎银子抛给他,“这些羊毛我全要了,一会儿送去郡主府。”
卖羊毛的一怔,这二位莫不是在说笑?
可手里的银子又是实实在在的。
“贵人当真要?”
“是啊,还有吗,有多少我要多少。”
慕岁宁说。
羊毛贩子连连点头,“有呢,只不过这东西低贱,要不上这许多银子。”
他赶忙要将银子送回来,贵人的银子他可不敢贪。
慕岁宁笑笑,“别急,你家的羊再给我来一头。”
眼看这一家子吓得手都在抖,多出来的银子就当是给他们的贴补吧。
祁云宴全程当个背景板,当然,这个背景板虽然隔绝了绝大部分男人胆敢窥伺慕岁宁的目光,却也引来了一众大小媳妇儿的惊叹。
“这位公子与这位姑娘是夫妻吧。”
“自然,同乘一匹马来的,定是夫妻!”
“真是琴瑟和谐,郎才女貌啊,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一对儿了。”
有男子就克制不住那股嫉妒了,“那是你头发长见识短,这世上那么多人,你怎知这一对儿就是天下无双的?我听闻归德侯府的天逸公子与他的夫人,那才是神仙眷侣呢。”
“是啊,你们是没见过
天逸公子和莫姑娘,那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呢。”
慕岁宁无心听这些闲言碎语,况且作为男女主角,祁天逸和莫穗穗就是天然让人崇拜和喜欢,她和祁云宴这样的配角既比不过,也不屑去比。
二人交代好羊毛贩子一家送货地址后,准备牵马离开,就听方才那小媳妇泼辣道,“这世上竟有无媒苟合、宠妾灭妻的神仙眷侣?可别笑死人了吧!”
人群发出一片细小的笑声,显然认同的人不多,但还是足够叫慕岁宁惊讶,她记得话本子里,除了她和祁云宴这种很有些戏份的恶毒反派才会讨厌男女主,其他人不论是谁,对她们都是天然喜欢的呀?
莫非他们的主角光环,竟是因为她一次次坏了他们的计划,而被削弱至此了?
想到这儿,慕岁宁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分。
看来,距离她能杀了这二人,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