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怨气真重啊。”店门口，传来一道男声。
沈青扭头一看，瞧见一位留着三七分发型、细眉圆眼的青年。
“王强哥，来啦，李老板给准话了吗？”店主紧张地问道。
“给了，李老板下午会派人开车过来，从我那拉走上千件衣服，接着，再从你这拉走200双回力鞋。”
“那感情好。”店主咧嘴一笑。
王哥人脉广，认识的人多，最近，店里生意不咋地，找上王哥，诉苦一番，对方说...在周洪镇开成衣铺的李老板，想搞一批回力鞋试着卖，其可以帮忙问一问。
200双回力鞋？
数量虽然不多，但和李老板搭上线，才是最重要的。
店主：“王哥，这单生意能做成，全是你的功劳，中午，我请你下馆子，喝上两瓶好酒。”
“说几句话而已，用不着这么客气。刘茂，刚才，你的怨气咋那么重啊？”
“唉～”刘茂（店主）长叹一口气，悄默默扫了沈青一眼，“这个小伙...想让我零卖几双鞋子。”
“卖呗，大家都是朋友，他若是来我店里，买半只袜子我也卖。”
“朋友？王哥，你和他认识啊？”
“岂止是认识，他还是我恩人呢。”
店主：“怎么说？”
“之前，我妈在市场出入口，碰见做局坑得她血本无归的李爽，二人争执一番后，便动起了手。
我妈举起板凳，李爽挥手去挡，我妈及时撤回凳子，李爽却...捂住手指哀嚎，引来一大堆人上前围观。
然后，李爽松开手，露出血淋淋、以诡异角度向下弯折的小拇指，并喊来几个人证，三轮车司机和面馆老板，证明他来批发市场前，手指不曾受伤。
李爽怒斥我妈打伤了他，并索要上百块的赔偿。
人证、物证齐全，围观的人，纷纷站在李爽那一边，有甚者...借机讽刺我妈，拿‘花大价钱，买到泡水货’说事，戳我妈肺管子。
我妈心里憋屈，见无人信自己，竟生出...撞柱明志的心思。
幸亏，沈青站了出来，以李爽裤腿和鞋面有鬼针草为切入点，点出他在‘面馆-市场’路线中途，去过对面的野草丛。
李爽称进草丛，是为了撒尿，沈青不信他的话，领着我们进草丛查找，发现...带血的锤子，和一小片血肉，击破李爽谎话，还以要报警为由，从李爽那儿要到一笔赔偿费。
我妈靠着这笔钱...谈不上东山再起，起码...衣服摊又支起来了。”
李爽讹人那天，刘茂去市里进货了，他虽没有亲眼目睹，但也听人提起过。
刘茂：“小伙，袁婶（王强妈）的恩人，原来是你啊，早说嘛，别说六双鞋，你只买一根鞋带，我也卖的。”
从怨气冲天，到笑意盈盈，不足五分钟，这脸...变得可真快啊。
沈青：“店主，劳你算一算这六双鞋需要多少钱？”
店主：“加绒棉鞋，2块一双，回力鞋，2块一双，迷彩鞋，1块5一双，拢共11块5毛，给11块就成。”
11块，就能拿下六双鞋，看来，店主没有虚抬价格啊。
沈青看向柜台后面，发现一麻袋成人棉袜，“店主，能额外送几双袜子吗？”
“成啊，送你六双棉袜。”
说完，店主寻一空布袋，将鞋子和袜子，全装进袋子里。
沈青付了钱，接过票据，将布袋放进背篓，便同小花、王强，一起离开了店铺。
店主站在门口，笑着目送三人走远后，才转身回到店内。
王强：“沈青，你来批发市场，是来买自家人穿的新衣服吧？”
李爽讹人事件之后，许玉娟到王强店里进过几回货，二人也比较熟悉了，因此，王强知道沈青不卖衣服卖花，偶尔，给果园、树林治治病。
沈青：“嗯，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嘛，带妹妹进城买几件新衣服。”
王强看向沈小花，体型偏瘦，但不是骨瘦如柴那一款，小脸粉扑扑的，杏仁眼里满是灵气。
“长得真可人，走，进我店里，挑几身新衣带回去，我掏钱。”
沈青：“不了，刚才在林妍的店里，买过新衣服了。”
“林妍？”王强思索一番，“哦，我记起来了，是东边专门卖童装的老板娘，她家衣服都挺时髦的。”
沈青：“是啊，都是眼下最流行的款式。”
王强：“林妍只卖童装，你来我店里，挑几身适合你自己穿的新衣呗。”
沈青：“也行。”
随即，兄妹俩跟着王强，走进一家店铺。
店铺宽4米，长20米，比林妍的童装店大一倍不止，墙上竹排、冂架、长条桌，皆摆满了衣服。
越远离柜台，衣服质量越好，最远处的侧墙上，还安了一扇木门，门后头，是个仓库。
店内，四名顾客，正在挑选衣服。
每名顾客身旁，都站着一位戴蓝围裙的小年轻。
和上回来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小年轻离顾客一米远，顾客张嘴寻问了，才上前一步搭话，聊完，又会后退一步。
说实话，这种‘重视你，但不紧跟着，喋喋不休逼单’的导购方式，蛮抓顾客心理的。
“咦，他是...沈青？”
柜台后面，一位约摸三十来岁的妇人问道。
那妇人，穿着大红色呢子外套，秀发烫成大波浪，一半，披在后背，一半，垂落于胸前。
微微一笑，略显富态的面容上，便冒出一个浅梨窝，衬得她格外温柔和善。
是王强的媳妇---吴静。
王强：“嗯，在刘茂店里碰到的，我领他过来挑几身新衣服，旁边是他妹妹。”
吴静：“好俊的小姑娘，来，姐姐送你一对发卡。”
哐---
吴静拉开抽屉，拿出一对发卡，便向前一递。
沈小花没伸手去接，沈青看向发卡。
那发卡，由不锈钢铁片弯折而成，银色质地，正面粘有樱花、绿叶装饰物。
清新靓丽，很适合小姑娘戴。
“小花，没事，接下吧。”
沈小花走向柜台，双手接过发卡，“谢谢姐姐。”
吴静温柔一笑，“别客气，上次要不是你哥帮忙，我家可就要被李爽赖上了。店里衣服随便挑，我买单。”
沈小花将发卡收进衣兜，“来这之前，我刚置办了三身新衣服。”
“我挑几身吧。”
沈青卸下背篓，在店内转了一圈，挑了三件上衣和三条裤子。
中途，他穿上身试了试，不合身的话，就让戴围裙的小年轻，翻找合身的尺码。
咚---
沈青将衣服放到柜台上，“吴姐，劳你算一下价钱。”
吴静摆了摆手，“王强离开前，特意交代我，不能收你的钱。”
夫妻俩分工合作，吴静，负责守店，处理店内突发情况，王强，负责跟人谈生意，因而，王强时常不在店内。
沈青：“当时，帮个腔、搭把手而已，算不上大恩情的。你要是不收钱，下一回，我可不敢进店了啊。”
“那...”吴静迟疑片刻，“那...成本价卖给你，再送几双...别家店主，应当送过袜子了，我送几双鞋垫，怎么样？”
说完，吴静从身旁的麻袋内，抽出六双棉鞋。
上面没有绣花图案，几道竖状缝线，将数层棉布缝在一起，边缘还用灰布包了起来。
“41码，行吗？”
“行，吴姐，你算算这堆衣服多少钱吧。”
“成。”吴静一边查衣服，一边报价，“加厚棉衣，3块6一件，薄外套，2块2一件...黑裤子，1块2一条，拢共15块3毛，给15块就成。”
“好。”沈青付了钱，将衣服和鞋垫，装入布袋中后，再塞进背篓中。
吴静隔着拓蓝纸，在票据上写写画画，末了，撕下一张票据递了出去，“一个月内，衣服若有破洞、炸线、跑棉等问题，可以带着票据，拿过来退换。”
沈青接下票据，与吴静又寒暄几句后，便领着沈小花出了店铺。
“哥，衣服和鞋子，都买好了，现在要去...东华商场吗？”
沈青：“南边有一家专卖发卡、发绳、发娟、布料的店铺，过去瞅一瞅，接着，去林妍所说的水果摊，买一些橙子，再搭三轮车去东华市场。”
尽管，沈小花兜里，已经有一对新发卡了，但是，哪个女孩子会嫌弃自己发卡多呢。
接下来，兄妹俩往南走了几百米，来到一家小店铺。
店铺面积不大，宽2米、长10米，东西却挺多。
店门口，摆了一筐筐袜子，只留半米宽的过道，供人进进出出。
店内，低矮的长桌上，摆满了布匹，墙上的竹排，挂满了饰品，就连屋顶，也悬挂着数不尽的皮筋、毛线、松紧绳等。
“哇---”
沈小花长‘哇’一声后，快步走向饰品区，两眼亮晶晶的，仿佛在和饰品比谁更亮。
“小伙子，是你啊，今天想来点啥？”一胖墩墩的妇人问道。
沈青：“咦，你还记得我？”
批发市场人流量大，店主每天要招待很多人，沈青满打满算，这家店铺只来过一回。
妇人：“嗐，我记忆力好，再者，当初与你一同进店的姑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店里进松紧绳和碎花绸布，一见到她，我的脑海里便会浮现出...你和她第一次进店时的情形，我...当然记得住你啊。”
松紧绳和碎花绸布，是制作发圈的主要材料，许玉娟成为这家店的熟客，也挺合理的。
“原来如此。”沈青了然点头。
沈青对发卡、发圈没兴趣，沈小花沉浸式挑选饰品。
五分钟后，她攥着一些物件，来柜台结账。
沈青扫了一眼，东西不多，只有四件，成排的黑发卡、粘有草莓图案的发卡、心形黑色发卡、粘有山茶花饰品的鸭嘴钳发卡。
“婶婶，店里东西零卖吗？”
沈小花嗓音软糯，她只逛过三家店铺，却也看得出...市场里的店主，不愿意零卖店内东西。
妇人眼尾上扬，绽放一抹豪爽笑容，“小姑娘，我家没有‘不零卖’的规矩，只不过，几只发卡和几十只发卡，单价是不一样的，放心，哪怕零卖，价格也比外面便宜。”
沈小花：“那就好。”
妇人：“四件发卡，拢共1块8毛5，不挑几个发圈吗？”
沈小花的发圈，早就被许玉娟包了。
“不了。”沈小花掏出钱包，数了2块钱，递了过去。
妇人接过，查验无误后，寻一牛皮纸袋，将发卡装进袋中后，再把袋子递给沈小花。
“还需要点啥不？”
“不需要了。”沈小花摇了摇头，背上背篓，拉着亲哥往外走，“哥，咱们去买橙子吧。”
随即，兄妹俩原路出了批发市场，向西走了三百多米后，瞧见一约摸200平方米的空地。
里头支着一些摊位，卖烧饼、板面、牛肉汤、炒凉粉、水果等，摊子上的东西，基本都能和‘吃’扯上关系。
市场东侧，除五金店、杂货铺、修车铺外，还开了几家饭馆，卖板面、饺子、炒菜啥的。
但是，政策放开以后，市场更加热闹了，几家小饭馆，员工忙得脚不沾地，也供应不出那么多人的伙食呐，于是，市场的西侧，开出一块空地，供摊贩过来摆摊。
“哥，看，橙子。”沈小花指着西南角兴奋道。
沈青顺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瞧见了一个水果摊。
长条桌上，摆了三种水果，苹果、酥梨、橙子，摊子后面，停着一辆小拖拉机，车兜内也装有水果，摊主是个寸头青年，脸型偏长，鼻梁高挺，腮帮子鼓鼓的，笑起来，还会露出一颗虎牙。
沈青领着沈小花走上前，“老板，摊子上的水果，都是什么价格？”
顾客上门，摊主咧嘴一笑，“我叫王彬，我家摊子上的水果，个顶个的甜。由于是冬天的缘故，价格要稍微高一点。苹果，3毛钱一斤，酥梨，1毛5分钱一斤，橙子，6毛钱一斤。”
沈小花：“橙子...这么贵吗？”
“嗐～”王彬摇头一笑，“橙子，是南方水果，种的人不多。
我在市里水果批发市场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这种个头大、果皮薄、甜度高的一级橙子，价钱自然要高一点。
来，我这儿有试吃品，切两瓣橙子，你俩尝一尝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