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不置可否。
“还有啊，你这次来，应该发现我精神有些不正常对不对？我有间歇性精神障碍！”
路瑶缓了缓，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含沙射影暗示江舟，“你是江医，你知道我这种病发作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当时被林逸骗得团团转，成天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很容易烦躁。
我当时和邱凯见面，他突然抓住我的头发揪得我疼得受不了，我发病才会推他……”
的确，如果路瑶确实有间歇性精神障碍，发病时没有自主意识，过失杀人是可能不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可惜，她能想到的，鲁春秋他们早就想到了。
江舟从带来的文件夹里，抽出路瑶的精神鉴定报告。
上面的结论是：正常。
“别想歪主意了，逃避罪责是没用的。”
江舟把鉴定报告竖起来给她看，“就算你之前接受检查时装糊涂，检测仪器和专业医生是不会说谎的。”
凑上来看清鉴定结果，路瑶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她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身体在微微颤抖，而后她突然生气地叫起来，“你什么意思啊？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帮帮我怎么了？”
路瑶红着眼睛，失控地捶打着防护玻璃，睚眦欲裂，“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江舟，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就是因为你，我的生活被你搅得一团糟！
要不是你，邱杰不会死，我也不会被林逸骗，我儿子邱凯也不会死！
你明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救我不过举手之劳，你为什么不肯救我？”
谈话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江舟越是不说话，路瑶越生气。
可她能跟她说什么？
路瑶的要求她达不到，路瑶蛮不讲理她纠正不了，难道两人隔着防护玻璃对骂？
看着几乎趴在防护玻璃上的路瑶，江舟只觉得满心萧瑟。
人性中本善？人性本恶。
正因为人性本恶，所以那些善良美好的人，才像人群中的珍宝一样可贵、可爱。
路瑶，不在此列。
“路瑶，正视自己的错误，好好配合调查，争取宽大处理，这是你唯一减轻自己的罪惩的选择。”
江舟放下对讲话筒，站起来，收拾好文件夹，转身离开。
“江舟！你别走！你……”
路瑶在背后的叫喊声，被监管人员严厉喝止。
门关上的瞬间，江舟的耳边，路瑶歇斯底里的叫声戛然而止。
手机震响，江舟掏出来一看，是楚城未卜先知的安慰短信：别上火，早跟你说了，路瑶不受骗就不对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其中我最好。
本来心情让路瑶搞得挺郁闷，看到这条短信，江舟不由笑起来。
窗外，阳光冲破阴霾的普照大地，雪后天地一片清明……
*
隔日，路瑶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显然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挣扎，决定向现实妥协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每一次吐字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心，“那天……那天我和凯儿吵架了，我……我没控制好情绪，一时失控……”
审讯室内的空气凝固了，每一位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后续。
路瑶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积攒力量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们在悬崖边争执，我推了他一把，本想吓唬一下他，让他听话……可是……可我没料到他会掉下去……”
路瑶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
“看着他摔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的心都碎了。我想救他，真的想救他，可是……当我看到那个高度，还有他的状态，我知道……晚了……”
路瑶避重就轻，流泪满面，“我当时很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跑下山想去找人救他。可是下山后，想起和林逸还有约会，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想……反正邱凯凶多吉少，就算救过来还是要痛苦地活着，就、就忍住没有去管他……”
周少杰和夏雨辉冷眼相向，鼻子都气歪了。
世上还有这样的妈。
自己的儿子快死了，她还有心情去约会。
“我对邱凯的伤害并非出自恶意，而是当时场面失控……”
路瑶补充说明。
“后来呢？”
周少杰尽量不让语气带有指责，给予路瑶倾诉的空间。
路瑶抽泣着回答，“我……我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怕别人知道真相……所以……所以我选择了沉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的话音未落，就已经泣不成声。
“你哭什么？我们调取了你和林逸吃饭的那家餐馆的监控视频，你和林逸共进晚餐的时候有说有笑，你现在哭给谁看？”
周少杰终于忍不住，“你就算见死不救，你回家拿到手机赶紧报警不行吗？你
当时怎么吃得进去？”
那天傍晚，路瑶不止和林逸愉快地共进晚餐，碰到江舟和楚城，路瑶还拉住江舟扬扬得意炫耀了半天。
然后，她一直等到邱凯的班主任来电话告知邱凯失踪已报案，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通知了江舟。
“你见死不救后佯装不知情，你以为你能瞒得过去吗？”
周少杰加重语气，“还有，你为什么事先把手机放在家里？为了误导警方调查方向？”
“我不是故意的，我出门匆忙，把手机忘在家里了。”
路瑶慌成一团。
“你不拿手机，导致我们定位调查你当天的去向时，以为你下午一直在家里。你觉得有这么凑巧的事？”
周少杰冷笑，“你把手机忘在家里，又怎么不从学校正门入校去后山？你分明提前做好了计划，把邱凯约到了后山！”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杀人，我是失手……”
路瑶脸色煞白，拼命不论。
周少杰拿出邱凯同学三人行中擅长画漫画的那个学生的两幅画作，“你看，这是什么？这个学生当场没看到你，但他却能准确地画出你的形象，还有你推邱凯的事实。
我们查你的通话记录里，也没有找到你和邱凯的直接对话。
实际上，是你事先让这个孩子的妈妈通知这个孩子，下午把邱凯带去学校后山。
我们有没有冤枉你？”
路瑶捂着胸口粗喘，惊恐地看着那两幅漫画。
第二幅漫画上，赫然画着一个男孩子接到妈妈电话，然后拉着邱凯去后山的情景。
两幅漫画一关联，足以说明当时的具体情况。
“我们查了你的家庭电话通话记录，你确实在出发前，给那位同学的妈妈打过电话。
我们也找那位家长了解过，你说你手机坏了送修了，想找邱凯说点儿事，让她帮忙通知孩子，下午带邱凯去趟后山。”
周少杰出示通话记录复印件，“你说你不是故意的，是过失致人死亡，其实，你是蓄谋杀人，确定故意！”
路瑶彻底崩溃了，身子一软，瘫倒在审判椅上，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自私自利，为了获得林逸的欢心和所谓的圆满人生，把邱凯视为绊脚石，计划好了杀害他的一切环节。
你既然提前布局，就一定踩好了点，知道学校后山那里有悬崖，有意把邱凯带到了那里，故意把他推下去的。”
周少杰不等路瑶反驳，继续出示证据，“你要证据是不是？我们在邱凯上衣右肩部位提取了你的手印！
初步尸检时提取不出，是因为你手上沾到的护发精油还没随着时间的累积变色。
但是第二天，我们的法医在他的右肩部位，提取到含有与你家里用的护发精油一样成分的手印。
由于护发精油含有高浓度的油脂成分，一旦滴到衣服上，就会渗透进去并留下难以去除的印迹，但需要点时间才能显出来。
这一点，你没想到吧？
另外，我们还在邱凯的周围石缝里，找到了你的几根头发，是邱凯当时从你头上捋下来的，上面有同样成份的护发精油……”
“别说了，你别说了……呜呜，我认罪，我认……”
路瑶无地自容，掩面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