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句,云浅的神色就惊上一分。
到最后,已经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腾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口去开门。
“你说什么?”
她红着眼眶,死死盯着韩离,眼底满是紧张和忐忑。
韩离没想到她会突然由此动作,先是一惊,然后恭敬地俯下身,“属下说,周元帅一家——包括您的母亲,都还好好地活着。”
还活着?
母亲没死,丫鬟小厮也没有伤亡惨重?
云浅眼睫不断地颤动,眼泪刷一下掉了下来,喃喃道:“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没有别的愿望,只是希望她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
现在母亲没死,外公和舅舅甚至家中的丫鬟小厮也都好好的,真的太好了。
韩离看着她颤抖的身子,顿了顿,又斟酌着道:“殿下只是气您不告而别,所以才演了一场戏逼您现身,纵然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他始终没想过伤害您的家人,甚至……在您跳下火海以后,他也纵身跃下,为您挡去了大部分的伤。”
最后一句话落下,云浅猛地震了一下,瞳孔骤缩。
【在您跳下火海以后,他也纵身跃下。】
所以,她刚才的梦,不是梦?
他真的去找她,抱着她告诉她母亲没死,一遍遍地向她道歉?
云浅怔怔地动了几次唇,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嗓音却哑透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韩离苦笑,“殿下伤得很重,现在还没醒。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去看看他?”
他知道这次事情的起因全都是殿下,所以他不敢让她看在殿下救了她的份上,只能盼着她心善心软,去看一看殿下,唤醒殿下。
他满眼哀求,艰难地挤出一句,“就当是……看在世子的份上。”
云浅紧紧攥着手心,几乎就要点头答应。
可下一秒却不知是想到什么,伸出去的脚又猛然顿住了。
“不……”
她强忍着眼底的酸涩,冷漠地别开脸,“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我不会去的。”
韩离脸色一变,“就算一切皆因殿下而起,可他没有伤害任何人啊!是他救了您啊!您就不能看在他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
“什么真心?”
云浅骤然打断了他,眼底透着浓浓的恨意,“他哪里来的真心?”她不加掩饰的讽刺道,“说到底,他将我带回南诏不过是为了羞辱我、折磨我,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慕诗音郎情妾意,让我为当初离开的决定后悔而已!他如今对我,早就没有一丝爱意了——即便是不让我死,可你知道他跳下火海之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女人重重地冷笑,“他说,他绝对不会让我死,因为死人是尝不到痛苦的滋味的,他必须要亲眼看着我饱受折磨,才能解恨。”
韩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在撒谎,还是殿下真的说了这种话。
如果是前者,她有什么必要跟他撒这种谎?
就为了不去看殿下?
可她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又不可能绑着她去!
如果是后者……不,殿下当时那么悲伤懊恼地看着她,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对着昏迷的她说这种话?
韩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忍不住道:“可是当时……”
“没有可是!”
云浅冷冷打断了他,眉梢眼角都被寒意浸透,凉薄而无情,“滚出去,别再来找我,我不会去看他的。”
韩离蓦地握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愤然转身走了。
………
另一边的院子里。
慕诗音听着丫鬟回禀的话,眯起眼睛,“她当真这么说?”
“是。”
丫鬟点点头,“太子妃,您不用担心,殿下救她根本不是因为对她余情未了,只是单纯地报复她而已。”
慕诗音嗯了一声,也松了口气。
昨夜得知此事的时候,她确实担心得要命,毕竟太子傍晚在宫宴上还对她百般维护,完全不管云浅的死活,可是到了深夜竟然为云浅大动干戈,甚至跳入火海去救这个女人!
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她如何能不多心?
可是现在……听了云浅的话,她大概也知道了殿下什么如此。
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如果云浅死了,那么殿下当初的执念就再也不可能平复了。
毕竟,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永远不是直接杀了对方,而是让对方活着,一点一滴地受尽折磨。
只有这样,当初的恨意才能渐渐平息。
“退下吧。”
慕诗音摆了摆手。
丫鬟点点头,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道:“若是您不放心的话,要不要趁着殿下昏迷,干脆以谋害太子的罪名将那女人除掉?”
慕诗音皱眉瞥了她一眼,“蠢东西,殿下拼死也要救她,若是我弄死了她,且不论殿下会不会因此怪罪
我,单是她在殿下心里的影子,就再也抹不掉了!”
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就连母妃都不直接对云浅动手,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她当然也不会就这么坐等着。
慕诗音勾了下唇,转身往外走去。
………
接连几日,萧墨栩昏迷不醒,太子府一片低迷阴郁的气息。
景帝气得不肯前来探望,却又连派几名太医前来,清妃则是天天往太子府跑,而太子妃衣不解带地在旁照顾萧墨栩。
不管是演戏还是真心,总之府内府外,一时间都是称赞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情深的。
但饶是如此,萧墨栩还是在昏迷,情况危急。
整个府里包括太医都急得不行。
“诗音,怎么办啊?”清妃忧道,“栩儿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不会的母妃。”
慕诗音目光悲伤又坚定,“就算我们无法唤醒殿下,可是有个人一定可以。”
清妃脸色一变,“你是说……”
慕诗音点了点头。
太医和下人们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由面面相觑,心底生出几分敬佩。
谁都知道太子妃是去找谁的,也都知道,她是为了太子殿下才去的。
如此大度,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丈夫被别的女人唤醒,不愧是太子妃啊!
………
云浅没想到慕诗音会来找自己。
准确地说,也不是来找自己的,只是在外面跪着而已。
她看着雨中跪得笔直的身影,整整两个时辰,狼狈而真诚,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主子,她这不是明摆着逼您吗?”琥珀没好气地道,“堂堂太子妃给你下跪,成何体统?”
自打上回说过不能再叫王妃以后,琥珀就管她叫主子了。
云浅抚摸着手腕上的伤口,眼底划过一丝讽刺,“是啊,连你都懂的道理,她会不懂吗?”
可是所有人都懂,不代表慕诗音不能这么做。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就是太子妃深情厚谊,为了求太子曾经深爱的女人去看他一眼,不惜放下尊贵的身份,卑微恳求。
对于景帝和满朝文武而言,即便知道慕诗音是做样子,可是那又如何——萧墨栩早已在宫宴那日向慕诗音证明过他的感情,所以慕诗音此举只是因为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任何可能让他醒来的方式都不放过。
只有她,是被人诟病的。
若是去了,就是惺惺作态,毕竟一切的源头都是她,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萧墨栩也不会至今昏迷不醒。
若是不去,那就更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了。
琥珀委屈道:“那您怎么办啊?”
云浅笑了,“既然她这么喜欢扮委屈装大度,那我不介意让她更委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