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铂堡一如既往的阴暗。
不知为什么,窗户仿佛禁忌,大半时间都在关闭着,让整座堡垒弥漫一股发霉似的臭味。
吕克踩在地毯上,不客气地蹭了蹭自己的靴子,在大厅长桌旁众人注视中,拉开椅子不紧不慢坐了下去。
悬挂的熊旗紧贴墙壁。
墙壁之下,贝里眯起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叛徒、背弃者、野心家...
一串串肮脏的头衔从贝里脑子穿过,最终汇成一个貌似和善地笑容:“吕克骑士,我们又见面了...”
“男爵大人。”吕克以手抚胸,微微弯腰行礼,但屁股却始终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望见这一幕,贝里嘴角的涡旋越来越深,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很是僵硬。
身边的查尔曼默默注视,心底不自觉泛起嘀咕:真是个嚣张的家伙...
不就是打赢了守卫战吗?
将捡起撕成条的腊肉干塞进嘴里,略咸的味道压制住了查尔曼的羡慕与嫉妒。
这位诺曼底出身,最终在勃艮第混成骑士的基督化维京人,依稀记得祖辈流传的故事,听说当年第一任诺曼底公爵便在法王面前不鞠躬不参拜...
“居然让眼前这个家伙成气候了...”查尔曼小声嘀咕道。
“吕克骑士...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太和你说些无用的言语,让我们谈谈吧?”
贝里深吸一口气,看向吕克身后的让,老鲍德温家族的扈从,如今穿着克洛维的锁子甲。
见他望来,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
该死的杂种!
贝里咬牙暗骂。
“尊敬的男爵大人,我也正有此意。”
吕克按住剑柄,看了看走廊与角落。
一战经过,他的地位直线上升。可以说,在男爵领,他名义是隶属于贝里,实则已经“裂土封疆”。
“那么先谈谈克洛维骑士吧。”
“按照常理,他的家族需要支付最少二十磅来赎回他本人以及他的战马与装备。”
“不过我们既然都是大人的封臣,看在您的面子上,战马和盔甲不用赎了。”
“五镑,克洛维就还给您。”
吕克张开双手,马和盔甲自己已经吞下,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至于为什么是五镑,有两个原因。
一是价格合理。
二则是...贝里冷笑两声,感知到了吕克的深意。
好一个记仇的家伙!
“对了,外加一头奶牛。”
看着吕克悠闲地笑意,贝里咬紧牙关。
克洛维的私兵、自由农损失不少,可以说骑士堡一战算是把他的村庄彻底打垮了。
所以只能贝里出面收拾烂摊子。
身为领主,尽管不想出这笔钱,但为了笼络人心,只好硬着头皮面对吕克的“敲诈”。
没错,在他心中,吕克就是在敲诈!
至于他本人敲诈吕克,那不过是合法要求封臣履行义务罢了。
“...吕克骑士,五镑价格很合理,我会答应你。”
贝里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不过为什么还要再索取一头奶牛?”
“你别忘了,我的安达卢斯马已经在你手里了!”
贝里对吕克恨之入骨,不仅仅在于吞并骑士堡失败,更在于他不久前发现,酒馆的安德鲁很像当初自己的丢失的俘虏之一。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不仅仅偷走了自己的战马,还是趁暴风雪抢走俘虏的匪徒!
从来都是自己吸别人的血吃别人的肉,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挖墙脚
“男爵大人,这匹战马是被我从一名偷马贼手中救出来的。不幸的是那位偷马贼直到死都不肯说是什么地方偷来的,您说是您的战马,有什么证据吗?”
贝里靠在背椅上,有些无奈地看向耸耸肩膀的吕克。
小约瑟夫与弗曼等人已经启程前往第戎,他们将在第戎待上一个月,为家族谋求伯爵地位。
对于马孔伯爵派兵进入男爵领,贝里非常清楚,在这个时间点,他更希望求稳。
当然,更深的原因是,骑士堡确实实力强劲。
贝里揉了揉太阳穴,道:“库铂堡不久前刚刚诞下了一头小奶牛...”
……
贝里与吕克唇枪舌战时。
殊不知,城堡二楼,一处逼仄的角落,一个目光晦涩的男孩,正悄悄望向阴暗昏黄的一楼大厅。
“吕克?”
男孩咀嚼着有些生疏的名字,淡灰色瞳孔转了转。
“难道是娶了杜丝的那个骑士?”
“他就是使父亲损兵折将的家伙?”
贝里的决策一直只对长子诉说,从来不会告诉他这个不宠爱的次子,所以费恩只清楚父亲不久前狩猎归来后就点兵出征,接着战败而归,连麾下骑士都被俘虏了。
但具体讨伐的谁,又因为什么讨伐,完全不知。
要不是认识杜丝,费恩恐怕也想不起吕克是谁。
一想起鲍德温家族的杜丝,费恩脸色逐渐低沉。
他曾经向父亲提议迎娶杜丝,来获得提哈村的继承权,却被小约瑟夫一口拒绝,并怂恿父亲为了家族着想,最好将提哈村收到自己手中。
一想到这,费恩面目不自觉的扭曲起来。
什么为了家族?自己难道不是家族的一员?
他明白,这分明是小约瑟夫不想让自己拥有任何一块土地的借口罢了!
在别人眼中,小约瑟夫英俊潇洒,但费恩可太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的阴毒了。
父亲以为自己不懂剑术,其实是小约瑟夫背地里指使教练隐瞒传授;以为自己不会骑马,其实是马夫从小便不帮他驯马,最终导致他屡次从野性十足的马背上跌落...
而父亲不仅没有宽慰他,反而更加厌恶自己的笨拙与愚蠢。
在他们谈论领地事务时,便让他出去监督农奴收割。
去教堂做弥散,小约瑟夫可以站在贝里身后,他却只能和扈从并肩而站...
到最后就连饮食、居住都渐渐出现尊卑。明明是次子,却活的像个私生子...
更羞辱的是,当小约瑟夫与女仆偷情时,那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让自己为他把门!
费恩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起伏的胸膛。
这家伙把自己当什么?
一个低贱的奴仆吗?!
可偏偏,愤怒的费恩利用管家之口将消息泄露出去后,贝里却像不知道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费恩不明白,父亲对自己那么苛刻,为什么换到小约瑟夫身上,却又变得那么宽松...
难道仅仅是因为小约瑟夫是长子?
“长子...”
费恩睁开眼,楼下的争吵时已经趋于尾声,最终吕克如愿以偿获得一头初生的奶牛和五镑现金,当然,作为封臣,吕克也承诺会按时上交税收并提供军事服务。
看着吕克带领精锐私兵推开堡门,只留下愤怒却无可奈何的贝里,费恩忽然冷笑一声。
长子?
哈!
如果他没记错,自己的父亲就是次子出身!
费恩霍然转身,一步步走回阴影。
黑暗中,他的面孔不自觉的开始狰狞,
“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