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娱传媒公司。
一间会议室内。
浓妆艳抹、吊儿郎当的梅亦辰此时此刻正和他的经纪人江姐,还有公司里的几名工作人员面对面的讨论着。
经纪人江姐的脸色有些黑,哪怕她了解梅亦辰的性格,但最近这几天他的搅风搅雨也让她的心力有些憔悴。
前段时间他在醉酒后直播时针对那个名叫沈歌的小网红引发的一系列舆论,虽然也不在公司的计划之中,但对方毕竟只是个小网红而已,体量不大,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再加上正好他参演的科幻电影巨著《七四九》,公司便临时把控了下舆论,跟那个模仿他戏腔的小网红炒了下热度,事实证明反响还不错,给他吸了不少路人粉。
不过自从上了《国潮惊鸿秀》这档综艺后,他就不需要再通过针对谁谁谁来炒作博流量了,因为公司上面得了风声,知道未来文化部的大方向,对传统文化、国风文化这一块将来是有支持的。
参加《国潮惊鸿秀》的目的是为了镀金,而不是引起骂战去招更多的流量。
他现在的流量已经是很高的一个程度了,接下来则是需要稳定基础,只待风口到来,就能直接起飞。
炒作或者引导骂战虽然流量大,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是什么好事。
重要的是在《国潮惊鸿秀》中拿到冠军,打出名气,成为传统文化宣传这个赛道的代表人物,有了这个标签在,何愁不能更进一步。
公司想办法把他塞进《国潮惊鸿秀》这档节目,并且花大价钱找音乐制作人定制歌曲、节目,就是为了捧他,但是现在......
唉。
当天梅亦辰去参加《国潮惊鸿秀》第二期拍摄时她并没有跟着去,不然肯定出不了这种事,这小子一会儿不盯着就给她惹出事端。
江姐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那节目组的导演黎斌,你别看他平时和和气气的,在圈里可是出了名的倔驴硬骨头,本来这档综艺节目他就没打算请什么大腕儿,一方面是资金不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捧新人。
公司找了好几层关系,才让他同意你参加,以你的实力,再加上公司给你量身打造的歌曲,想不拿冠军都难,但是你看看你,现在被搞成什么样了。
叹了口气,江姐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内心不服气,但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公司跟对方节目组来沟通,千万不能自己意气用事。尤其是那个评委黎淮山,他可是导演黎斌的爹,再怎么说你都不可能跟他去硬刚。”
“他给我最低的d级评价,给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s级评分,这明显是在针对我!黎斌是他儿子,他这么做肯定是黎斌指使的,节目组故意打压我捧那个人。”
梅亦辰赶紧喊冤,“江姐,还有那个人,他明显就是抄袭我的《看月光爬上来》,我的那首歌里有京剧戏词,他也唱和我一模一样的京剧,这不是专门抄袭针对我吗?”
“我这首歌从定制好到排练都是在公司里完成的,只有上报给节目组后,其他人才知道具体是什么节目,肯定是黎斌为了打压我,把我唱的歌泄露给了他,好让他提前做准备......”
他认认真真地分析着,“不然他怎么能跟我表演差不多的节目?!”
“抄袭应该不成立,只能说对方的确是在针对你,”江姐缓缓开口说道,“我跟内部的工作人员打听过了,对方原本要表演的节目确实不是那段京剧,而是临时更换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你们俩的节目相似了,因为我猜对方应该是看了你的节目后,才临时起意换了相同的节目......”
“这黎斌能同意?”
梅亦辰十分不忿。
江姐平静地说道:“两个解释,可能是对方的公司也很有实力,甚至比我们还要厉害,因此黎斌才能同意他临时换节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黎斌想通过捧对方来表现对我们把你塞进去的不满,在借题发挥。”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在针对我啊。”
梅亦辰咬了咬牙。
江姐坐了下来,手指敲打着桌面,“放心,就算黎斌的性格强硬,也不敢把事做得太绝,不然他这档节目别想好好办下去了,一切终究还是要靠实力来说话,我已经把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报了上去,让领导跟他去打招呼,最起码下一期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了。”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梅亦辰问道。
江姐想了想,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做了,那就做到底。说他抄袭了他就是抄袭了,让人做调色盘,把相似点列举出来,引导粉丝,控制舆论,把水给搅浑。”
“那个黎淮山说他唱的是老戏本,不算抄袭。”
梅亦辰提醒。
“呵——”
江姐轻笑一声,“没抄内容也是抄了创意,不然为什么选题都一样,他临时换节目针对我们,我们就不能说他抄袭了吗?”
“说得对。”
说完,她又补充道:“还有,让人去各大平台上带节奏,就说节目组捧一踩一,故意打压梅亦辰,扶持新人上位。为什么?就因为他们俩是一个赛道的,我们是戏腔歌手,对方也唱戏腔,这还不是理由吗?”
“打听了这么久都没问出来对方的真实身份,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对手公司搞的鬼了。这次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来这条赛道跟你挤呢。不知道是不是也听到了上面的风声,特地来抢市场。”
梅亦辰立刻点头,“很有这个可能,我觉得这次改编的《看月光爬上来》反响很好,如果不是对方截胡,这期我肯定拿下了。江姐,下期节目的具体方案出来了吗,下期必须拿下第一名,不然我的粉丝怕是要被对方给吸走了。”
“方案已经出来了,”江姐把一个文件丢在他面前,“这是公司专门请业内知名团队写出来的本子,比单纯的改编《看月光爬上来》还要好,题材新颖,又结合你擅长的戏腔,我觉得非常好,如果对方的表现还是跟前两轮一样的话,那大概率比不过你。”
梅亦辰迫不及待地翻开文件,仔细看了两遍,越看眼睛越亮,“江姐,这个本子确实不错啊!有了他拿下下一期的第一名估计不是问题。不过,咱们不能光靠这个本子,还得在宣传上下功夫,节目组打压我们,那我们得自己造势,这样黎斌和他爹那点小心思也就没用了。”
江姐点点头,“这是肯定的。宣传部门已经在准备了,等你排练得差不多,就开始预热。除了说节目组捧一踩一,公司还会再给你打造一个‘努力坚持,不惧打压’的人设,让粉丝们更心疼你,也让路人对你产生好感。”
“我们的粉丝基数,可是比对方大多了。”
这是底气。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有些担忧地说道:“江姐,咱们营销搞得这么大,如果被网友发现破绽,说我们恶意炒作怎么办?还有就是关于那个神秘选手是国家队的传言,万一......”
“国家队?”
闻言江姐嗤笑一声,“黎斌故意放出的烟雾弹引导网友讨论罢了,要对方真是国家队的,还能忍到现在?一丁点线索都没有,足以证明他们在狐假虎威,真正的国家队他们不敢招惹,只能打擦边球让网友去猜,混淆视听而已。”
“别演着演着,连自己都给骗了。”
梅亦辰冷冷地笑了笑。
......
与此同时。
燕京京剧院。
自从上一次京剧院院长偶然发现唱《万疆》这首歌的选手之后,他便一直关注着这档节目,期间让人联系了节目组,也找到了那位选手本人的电话号码,但对方说自己有学业在身,脱不开身,再加上夏修远自己本身也忙,只得作罢。
不过涉及到当年的大青衣张钰鹤,他还是向那些老朋友打听了一番。
但得到的回复统一都是,张钰鹤根本没徒弟!
不管是亲传弟子还是单纯的小学徒,都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因为根据对方在《万疆》这首歌中的旦角唱腔来看,妥妥的跟张钰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嗓子一亮出来,都让人恍惚,是不是当年的庆春班盛况再现。
也不可能是什么戏班打杂的小伙计偷摸看着自个儿学的,要是看都能学成这样,那真是祖师爷上身了。
因此,夏修远对这个戴着青衣脸谱面具的神秘选手愈发的好奇,听说节目前两天又更新了,摸索了一会,才在网上找到《国潮惊鸿秀》第二期当天的录播。
“唉......”
“挺好的,就是和京剧有关的太少了。”
夏修远看着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不远处练功的学生,自言自语道:“慢慢培育吧,这样发展,也挺好的。”
他拖动进度条寻找着对方的节目。
梅亦辰的节目他听了几句后,便立刻划过去了,倒是恰巧避开了他那一段令人“惊艳”的戏腔改编和戏词rap。
直到最后,才看到他想看的节目。
画面中的选手依旧和上一期一样,脸上戴着青衣脸谱面具,衣着简单了许多,上身白色盘扣衬衫,下身黑色长裤,脚踩千层底布鞋,侧脸挂着耳麦。
弦音一响,夏修远眉梢一挑。
再听两句,已然明白对方唱的是京剧《玉堂春·三堂会审》。
他稍稍坐正。
此刻倒不是对节目中有京剧而惊讶了,而是想去仔细审听一下对方的唱腔如何,能否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对于外行来说可能听不出个中区别,但对他们这些老家伙来说,可是简单的很。
“这唱腔,杂糅了......”
夏修远心中惊疑不定。
《玉堂春》这一出的起源自清就有,光绪时王瑶卿将此戏演成青衣看家戏,后梅尚程荀都有演过。当年四大名旦曾经合演过全本的《玉堂春》,每人一折,分饰苏三。荀慧生演《嫖院》,尚小云演《庙会》,梅兰芳演《起解》,程砚秋演《会审》。
因此这出戏在不同人的手中都有各自其特点。
说起来要按不同风格来说的话,这出戏更适合程派唱腔,毕竟苏三就是程派剧中最常见的苦命女子,程派的幽咽婉转、若断若续在《会审》中可以完美发挥苏三的诉冤。
夏修远仔细听来,在里面听出了王派的味道,同时也有梅张,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只觉得熟悉,却分辨不出来了。
其实说到底也不怪他辨别不出来,沈歌跟黎淮山老爷子学的声腔被他杂糅到里面,黎淮山老爷子是在哪儿唱戏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城,一个在燕京,一个在杭州,又过去这么多年了,乍一听之下,这细微的差别分不出来也很正常。
过去在戏曲界梨园行有句话,叫“燕京学艺,天津唱红,上海赚钱”。
自从乾隆五十五年徽班进京,各有所长的四大徽班带来了大轴子戏、昆曲、武戏等大大小小的曲子戏曲,燕京成为了戏曲、京剧艺术的中心,只有在燕京,才能拜京剧名师,进大的戏班子。
现在娱乐圈里有个词叫“科班出身”,经常说谁谁谁,哪个演员是科班出身,便是出自梨园行。
当时学徒都以坐科学艺为荣,不是科班出身,代表的就是不专业、不入门。
像名气最大、培养人才最多、办得最久的科班富连成,共有喜、连、富、盛、世、元、韵七科,从这里走出无数京剧大师。
现在风头正盛的相声团体相文社,里面的学徒也有“云鹤九霄、龙腾四海”八科,也是像京剧一样。
燕京是学艺的摇篮,所以说燕京学艺。
那在燕京学完后怎么办呢?
怎么看自己学的好不好,行不行呢?
到天津去。
天津人懂戏了解戏爱听戏,甚至比一些专业的演员还要专业,有人说他们平时对话都跟在说相声一样,不无道理。
既然学艺学成了,那就去关公面前耍大刀,去鲁班门前耍斧头。
一个小的失误、一个小的细节,天津观众都能给你揪出来。
四大须生之一的马连良大师,当年在天津演出《王佐断臂》,戏中本应该断的是“左臂”,结果搞错了,断了“右臂”。
这下一来天津的观众可不同意了,一个茶壶就飞了上去。
满堂倒彩。
最终退了票。
当然退票处可不敢设在阿富汗。
谭富英大师亦有三块三,叫小番......
总而言之,经历了天津观众的检验,这就算是通过考验了。
上海赚钱就更容易理解了,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际会上海滩,繁华之都的上海是赚钱的地方。
《菊坛旧闻录》记载:北平繁华一落千丈,堂会大见减少,名伶们赚钱,只有靠出门跑外码头了……名伶去一次天津,能吃半年,去一次上海,能吃一年。
燕京学艺,天津唱红,上海赚钱。
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