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现在国人不化妆打扮穿汉服可能不怎么好看,但金发碧眼的查尔斯则是一定不好看,黄色卷曲的头发,异色的瞳孔,怎么看都十分的违和,完全没有中华民族传统汉服的飘逸风范。再加上他本来就对汉服理解不深,拿着素白的汉服随意混搭,凌乱地披在身上,真像穿丧服一般。
“这个洋鬼子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
邵时雨诧异道。
工作室的一个小伙伴开口说道:“他大概是想靠这种方式来讨好子君学姐,顺便给自己立一个努力学习华国文化的人设。毕竟之前被吓得那么惨,还敢再来,肯定是想挽回点面子,说不定还想借着这次机会炒作炒作,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最近这两天,他可是风光得很。”
秦子君倒是完全不担心,如今沈歌在这里,他就仿佛是伴随着《小刀会序曲》出来的盖世英雄,什么查尔斯、洋鬼子的,在他的唢呐下都翻不起浪来,现在做再多东西,都是徒劳无功。
此时查尔斯的音响设备和心形蜡烛都已经彻底摆放好了。
只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不知是不是为了和他身上汉服搭配的原因,他摆放心形图案所用的蜡烛竟然用的是白色的。
“查尔斯同学,到今天为止你已经用了五种乐器来表白了吧,没想到你会这么多乐器,真是多才多艺。”
“小提琴应该也拉得很好。”
“今天你要用小提琴演奏什么曲子?”
查尔斯微微一笑,“我今天要拉的曲子是《爱的天堂》,这是我自己创作的一首小提琴曲,它曲如其名,象征着来自天堂的爱,纯洁又美好,自由且高贵,我觉得跟我今天准备的告白风格非常搭配。”
“自己原创的,查尔斯也太有才了。”
“秦子君也太不识抬举了,查尔斯都追她这么久了,她竟然连面都不出来见一下,真是死鸭子嘴硬,我看就是想坐地起价。估计她就是享受查尔斯追她的这个过程,故意吊着人家放,也是够渣的。”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查尔斯绅士一笑,见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他将琴弓搭在琴弦上,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因为接了音响的缘故,这声音再次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又来?!”
“昨天这洋鬼子都被吓尿了,今天还敢来!”
“我刚路过那边的时候,就看到那里围了一群人,听说这个外国人今天做足了准备,大蒜、十字架、圣水什么的,一系列驱魔用的东西。”
“他打着洋玩意儿可不顶用,管不到我们这边的鬼。”
“最好昨天的楚人美兄弟再出来对付他......”
小提琴的声音响起时,不仅影响了周围宿舍的休息,更大大影响了创业基地中学生创业的工作,此时此刻有这聒噪的小提琴声干扰,沈歌的培训自然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他拿起存放唢呐的箱子,便上了天台。
“你们先自己交流一下心得。”
秦子君对参加培训的学生说了一句,随后和邵时雨一起跟了上去。
来到楼顶的沈歌居高临下,他看到依旧是昨天的位置,广场上的查尔斯正拉得起劲,一身素白汉服的他,正托举着一把小提琴,手中琴弓来回拉动,弹奏着优美的小提琴曲。
更令他迷惑的是,对方的头上竟还戴着一顶古人的帽子,看样式似乎和东坡巾有些相似,只是这顶帽子同样也是白色,简直将白色贯彻到底了,此时的他一身白衣白帽,周围还围着一圈心形的白色蜡烛......
这不妥妥的办丧事的场景。
如果只是单纯的白色汉服也就罢了,这在华国,要是谁家倒霉孩子敢在自己头上戴白帽,非得被爹妈逮住打个半死不可,这种不合适的场面不吉利的寓意,可不是随便就能往头上戴的。
忌讳。
也不知道围观听他拉小提琴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真不觉得诡异吗?
跟到楼顶上来的秦子君和邵时雨两人在也夜色中往下看去,见到这一幕场景,邵时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咦——我怎么越看越恐怖呢,这洋鬼子今天整得场面,也太阴间了,看起来比咱们昨天吓他还要诡异,他不会真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沈歌笑了笑,从某种方面来说,楼下的那个留学生也算是无意间领悟了中式恐怖的真谛,寻常中透露着不寻常,正常的汉服加上一顶白色的帽子,再加上一圈心形的白色蜡烛,明明是告白的温馨场面,却显得有些诡异。
“你没看有些人在群里说的吗,人家说了,在他们西方,白色是神圣纯洁的象征,他今天穿这一身,是特意辟邪的。”
秦子君说道。
邵时雨撇撇嘴,“这哪里是辟邪了,作法招魂还差不多。”
周围宿舍楼中同样炸开了锅。
“这个查尔斯是疯了吧,他干嘛呢?”
“穿得这么阴间,怕不是真被什么阿飘给附体了。”
“昨晚的唢呐大神怎么还不来?”
“有没有可能昨晚吹唢呐的神秘人,就是上了他身的东西.......”
众人站在阳台上趴在窗户前,盯着远处广场上拉琴的查尔斯,目光不解。
沈歌轻轻打开放唢呐的箱子,取出一支唢呐,随后将哨片放在嘴里,看着楼下的场景,心念一动,既然你是披麻戴孝的打扮,不吹一首应景的曲子,倒显得他不懂风情了,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心中微微一笑。
别的唢呐曲会得可能不算多,但这个肯定是张嘴即来,什么《大悲曲》、《大出殡》、《哭皇天》、《孟姜女哭长城》,都是唢呐最为擅长的悲曲。
沈歌深吸口气,开始吹奏。
穿透力极强的唢呐音立刻透过漆黑的夜色,向四面八方扩散侵袭,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来了!”
“太好了,是唢呐我们有救了!”
“今天换曲子了哈。”
在查尔斯的小提琴曲响起时,众人便都在期待着唢呐大神再次出现对付他,最好是像昨天那样,把这洋鬼子给气成孙子。
但是,听着听着,众人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曲子的旋律,怎么这么悲伤呢......
而且,总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样子,虽然不熟悉。但印象深刻。
众人都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却始终想不起来听到时具体的情景。
同时,今天的这首曲子不论是与昨天的《黑人抬棺曲》相比还是后面那两首诡异、震撼人心的曲子相比,都更加的轻柔舒缓,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悲伤感觉,甚至有些凝重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听着这首曲子,再看那个查尔斯的打扮,我怎么感觉他跟上坟一样?”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你一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上个月跟我妈去殡仪馆吊唁一个逝去的亲戚,当时放的好像就是这个音乐。”
“好像还真是诶。”
“这大晚上的听着这曲子,再加上楼下神人那副打扮,真有点吓人呐。”
“谁家告白点白蜡烛啊,找女朋友啊还是找阿飘啊,真不怕忌讳,万一招来了阿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众人议论纷纷。
广场上的查尔斯依旧拉得起劲,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唢呐声他自然也听到了,只是今天对方的气势明显弱了很多,连他接了音响的小提琴声都盖不住了。
他猜测应该是自己带的大蒜、十字架和圣水起了作用,无形中已经削弱了对方的力量,让对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来对付他了,
这样想着,他心中愈发得意,手中的琴弓也拉得更加起劲。
在查尔斯一曲《爱的天堂》结束时,那丝丝缕缕的唢呐声同时也停了下来,秦子君好奇地问道:“沈歌,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总感觉有点儿熟悉,又想不起来......”
“《大出殡》。”
闻言秦子君的嘴角抽了抽,还真挺应景的。
“thank you,thank you。”
一曲结束。
查尔斯优雅地向身边人鞠了一躬。
“查尔斯好有魅力。”
“今天那唢呐声怎么不敢大声喧哗了。”
“是看到优雅的小提琴怕了吧,我就说那玩意儿是不入流的乐器,只有农村的土包子才喜欢听。唉......我刚抢到市里维也纳音乐厅的门票,打算这周去看看,要是查尔斯能陪着我一起去就更好了。”
查尔斯开口说道:“刚才一曲《爱的天堂》只是开胃小菜,现在我再来一首《丘比特之箭》送给我心爱女孩。”
“他真的好浪漫。”
“我受不了了,为什么要喜欢秦子君,她有什么好的,我已经开始减肥了!”
话音一落,查尔斯已然拉响了小提琴。
优雅的旋律回荡在校园中。
当初他最开始弹奏乐器告白扰民的时候,就有学生上报到后勤管理处和老师那里,但得到的回复却是留学生并非恶意,而是在进行艺术交流,大家要包容理解。
包容理解?
我包容你奶奶个腿!
一声声的小提琴音惹来众人纷纷骂街。
就在这时,刚刚沉寂下去的唢呐声忽然划破夜空,再度袭来。
与上一曲相比,这一声明显嘹亮了许多。
丝毫不弱于昨晚那气势恢宏、摄人心魄的《耍猴儿》。
这才是大家所熟悉的音色。
听到这段旋律,众人浑身一震。
正在吹奏唢呐的沈歌在夜色的笼罩下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刚才那一首《大出殡》气氛更着重于哀思、怀念,而《哭皇天》气势又太过于恢宏、庄重、肃穆。
此刻这一曲,则是他最熟悉最擅长的曲调。
《十二月哭灵》。
小时候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段,俗话说得好,一招鲜,吃遍天,农村办丧事常用的就是这一段唢呐曲,而且它有旋律、有调子,却并无严格的曲调唱词要求,听起来有气氛、氛围足就够了!
当然,要是有笙、锣、镲配合就更好了。
不过没有也行,一杆唢呐足矣。
一开口,就是一段沙哑且撕心裂肺的唢呐音。
这是沈歌用唢呐拟出来的哭腔。
“这......这是刚才的唢呐?!”
“这才对味儿嘛。”
“话说,这是什么曲子?”
“刚才那个曲子我不懂,这个我还是不明白吗?!这就是我老家发丧时吹的调子嘛,我们那儿管这叫响器。”
“我老家也是,我老家皖北的。”
“害,说得跟谁老家不是一样。”
“这下听懂了。”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唢呐音不断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腔听得人揪心,耳边仿佛已经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前来吊孝人的哭声。
“what?!”
查尔斯一脸懵。
他没想到对方还来了这么一出,这是什么音乐?竟然还能模仿出人的声音?这比绝对音感看起来还要厉害。
他自然不懂这刻在血脉骨子里的音乐。
沈歌吹得卖力,这在当年,主家会请两台戏班两台响器班,就比谁更响谁更卖力,哪边看的观众多,哪边赢了会多一份钱,刺激双方打擂台,才能让他们更出力气。
此时的他,稍稍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一声声哭腔、一声声哀乐。
老家农村的人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场景,前来吊孝的人在村口下了车,一边哭着,一边往里走,门前的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里面大火熬煮着韭菜鸡蛋汤......
“听得我想跪下来磕一个了。”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回礼、谢客(kei)——”
“谢谢,已经开始打包饭菜了。”
“谁懂丸子汤的美味!”
“尼玛真是绝了,这唢呐到底是哪位大神吹的,一边看楼下查尔斯那洋鬼子披麻戴孝,一边听这首曲子,真是服了。”
“我室友已经躺床上听去了,他说不躺下感觉不合适。”
广场上的查尔斯更加的迷惑,他不知道这首曲子对于大部分华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知道这该死的烦人唢呐声又盖住了他的小提琴声。
“fuck!”
他忽然发觉周围一直看他表演,支持他的女粉丝女学生一个个也面露古怪之色,看着她们的模样,查尔斯心中疑惑不解。
周围宿舍中的人个个都疯了,这首曲子比《黑人抬馆曲》还要炸裂,众人对《黑人抬馆曲》的态度只是觉得好笑玩梗,但对于这首曲子,放在此情此景查尔斯的身上,他们既觉得针对了对方,同时心中亦有着对于这首曲子的敬重,这是传统的民俗文化。
唢呐曲。
唢呐一响,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有人颤着声说了句:“今天、今天非得走一个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