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之桀兮 作品

第400章 校园文里的校霸表哥(四十八)

何晏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任由林妈妈牵着自己的手,机械地跟在了抱着林惜走在前面的林爸爸身后。

一行人很快出了交警大队,奔着停在一边的林家的车而去,就在林爸爸小心翼翼地将林惜放进车里,又招呼着林妈妈与何晏阳上车的时候,几人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阿,阿蓁,小,小阳,你,你们等一下——”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何晏阳不由得身子一震,下意识便朝着声源处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昏黄路灯下,一个带着头盔的瘦弱身影正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地朝着这边疾走过来,见几人注意到了自己,忙有些急切地朝着他们招了招手,加快了步伐。

“明慧?!你不是在加班吗?怎么过来了。”听见是何妈妈的声音,原本正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林妈妈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着何妈妈的方向走了过去。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待得两人汇合,林妈妈这才看清楚何妈妈身上的惨状。

只见她头盔上的漆被磨掉了一大片,黑色的外套上也沾了不少灰,更严重的是两条腿,膝盖处的裤子被擦烂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两个膝盖正缓缓往外渗着血,在膝盖下方凝结成了暗红色的血痂,让人瞧着便忍不住咬牙。

难怪她刚才走路姿势那么怪异,原来是因为伤成了这样,林妈妈见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忙一把扶住她,关切询问道。

“是摔了吗?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刚刚来的路上和一辆车碰了一下,不碍事的。”

厚厚的头盔也遮不住何妈妈苍白的脸色和脸上细密的汗珠,显然拖着这样的两条腿还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程让她疼得不轻。

她抬起头,飞快在几步开外的何晏阳身上飞快扫了一圈,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这才摇了摇头,将一场交通事故描述得格外风轻云淡。

“怎么不碍事!瞧你这两条腿,快上车,让老林拉你去医院。”林妈妈一把拉住她的手,就要把人往车上带。

在被林妈妈拉住手的瞬间,何妈妈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却硬生生忍了下来,只是坚持站在原地,关切地开口道。

“我真没事,惜惜怎么样了,肚子还痛吗?我包里有止痛药。”何妈妈说完便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可却摸了个空。

“哎哟,刚刚跑得急,我包挂车上了,我这就去拿。”何妈妈叹了一声,就准备转身去拿包。

“不用!警察给她吃了止疼药,现在没什么事了,就是太累了想睡觉。”林妈妈忙制止了她的动作,“阿阳这孩子也没事,倒是你的伤得赶快处理。”

“我没事儿,这伤看着严重,其实就是破了点皮,我回去擦点碘伏就好了,你们还是先带惜惜回去吧。”

“真的没事?”林妈妈明显有些不信。

“真没事。”见她怀疑,何妈妈忙跺了两下脚,示意她自己真的没有大碍。

林妈妈这才皱着眉头勉强相信了,就要拉着她上车,“那你这样也骑不了车了,就和阿阳坐我们的车一起回去吧。”

何妈妈却仍是拒绝道:“我车钥匙还没拔呢,而且那边不让停车,我得赶紧过去,你们先带阿阳回去吧。”

“那怎么行!这样,你和阿阳坐我们的车回去,我去帮你把车骑回去。”林妈妈怎么可能留她一个人这样回去,忙开口提议道。

“你那技术我还不知道吗?现在正是晚高峰,你骑车可比我危险得多。”何妈妈知道她是好意,但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我骑慢点。”

“这……”林妈妈顿时陷入了纠结,偏偏她又是个不会开车的,不然还能让林爸爸骑车回去,她开车把这一行人送回去。

“林姨,你和叔叔送惜惜回去吧,我和我妈一起走。”

就在二人拉扯的时候,何晏阳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忽然在二人身后响起。

何妈妈回头看去,便见着了一个多月未见,在寒冷夜风中,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打底衫的何晏阳。

“阿……阳。”原本听见何晏阳出事进了警局便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何妈妈,如今见着了一个多月未见的自家儿子,却只是嗫嚅了两句,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可你还是未成年,怎么能骑……”林妈妈下意识就想要摇头拒绝,可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想起了何晏阳今天出现在交警大队的原因,顿时便止住了话头。

“您忘了?我五月份就满十六岁了,可以骑的,没事。”何晏阳似是没听到何妈妈的那一声有些颤抖的呼唤,只是对着林妈妈解释了一番。

“原来十六岁就可以了吗?”林妈妈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又掏出手机搜索了一番,这才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对着何晏阳点了点头,“那你和你妈妈一起回去,骑车慢点,安全最重要。”

“好。”何晏阳乖巧地点了点头,“你们先走吧。”

“那你们后面慢慢来,别着急,不管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林妈妈这句话是对着何妈妈说的,她知道这母子二人都是要强的,又因着何爸爸的死而一直有心结,因此怕两人又因为今天的事吵起来,忙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嗯嗯,好,您别担心了。”

何晏阳不厌其烦地应下,又保证了几句,林妈妈这才放下心来上了车。

待到林家的车子离开,何晏阳这才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自出现在这里起,就没有关心问过自己一句的妈妈,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走吧,带路。”

何妈妈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深呼出一口气,低垂了眉眼,默默转身,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起了路。

两人沉默地走着,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得老长,何晏阳看着走在自己前面,步履蹒跚,行动迟缓的何妈妈,不由得狠狠蹙了一下眉。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指着自己的鼻子,趾高气扬地骂自己和他爸爸一样,是个一无是处废物的女人,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走两一路都要晃三晃的可怜模样。

想着她横眉冷对,戳着自己脑门咒骂的恶毒模样,再看着眼前瘦弱伶仃,脚步迟缓的清瘦背影,何晏阳本以为自己应该会感到痛快的。

毕竟要不是这个人那样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自己的父亲就不会因为忍受不了她而提前回警队,再因公殉职。

可如今看着她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伶仃模样,何晏阳心里不仅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还升起了无尽的烦躁。

终于,在何妈妈僵着双腿,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的时候,何晏阳终于还是忍不住动了。

“当初那么盛气凌人,如今装可怜给谁看。”

何晏阳在心里唾弃了一句,但身体却比意识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只见他长腿一迈,疾走两步到了何妈妈身后,而后长臂一捞,便将即将摔倒的何妈妈打横抱了起来。

“平地里走路都能摔,不看路的吗?”

何晏阳只觉心里仿佛燃着一团火,仿佛有无尽的负面情绪找不到发泄出口,但抱着怀里轻得仿佛只剩下骨头架子,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只是硬邦邦地吐出了一句埋怨。

似是被何晏阳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何妈妈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显然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她膝盖上的伤口,疼得她顿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了,走得慢死了,车在哪里?”何晏阳闭了闭眼,强行压下了心底的烦躁之意,语气不耐烦地开口。

“那边。”何妈妈顿时停下了动作,伸手指了个方向,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嗫嚅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何晏阳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而是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朝着何妈妈指的方向大步走去,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才在路边找到了何妈妈的电瓶车。

他面色不耐走到车边,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到车上,这才跨上了车,拧动钥匙,发动了车子。

“坐好了,别一会儿摔下去了,省得我还要再抱你一次。”车子起步前,何晏阳终究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但他话音落下后,却只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之声,并没有何妈妈的回应。

何晏阳只觉自己心头的烦躁之气又升腾了几分,呼吸了几次都没能压下去,就在他即将忍不住开口的前一刻,却只觉背后一暖,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落到了他肩上。

“夜里冷,衣服上的灰我拍掉了,不脏。”

何妈妈的声音平静得仿若月光下的潭水,无波无澜,没有半分生气。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度,满心烦躁的何晏阳身体蓦地一僵,原本到了嘴边的埋怨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算什么?迟来的母爱?

在何晏阳初二那年之前,何晏阳虽然与自家母亲的关系算不上特别亲密,但孩子天生就会对自己的妈妈有着亲近的心思。

因此即使知道何妈妈爱她的学生胜过爱自己,何晏阳也从来没有因此而对她生出埋怨和怨怼的心思。

甚至在外人眼里一向是个熊孩子的他,在面对自家母亲时,总会收起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模样,表现得格外乖巧,甚至于带上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只为了从自家母亲的嘴里听到一两句随口的夸赞。

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生身上的何妈妈太忙了,忙得没有精力分出多余的心思在自家儿子身上,两人除了每天早晚两餐在餐桌上的短暂交流外,几乎没有其他单独相处的时间。

何爸爸又常年不在家,因此没有父母管教约束的何晏阳也就在这样几乎放养的环境下一天天长大了。

何晏阳初二那年,被学生背刺的何妈妈终于闲了下来,怀着一腔郁气却不得抒发的她,便渐渐将注意力放到了何晏阳身上。

可对于一棵小树而言,如果在它尚小的时候,园丁没能给予充足的施肥照料,也未及时修剪旁逸斜出的枝丫,等到小树长到一定高度,再想去干预它的生长,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倘若这个园丁才刚刚经历了被精心养护的树枝刮伤,栖身小棚的顶梁柱又被风吹倒的多重打击,满心愤懑无处发泄,却还要在这种心急气躁的状态下去处理这棵已然长高的小树,那么最终的结果,也就不难想象了。

因此,当想要改掉儿子一身臭毛病却缺乏耐心的母亲遇上正处于叛逆期的儿子,原本还算和谐的母子关系便在一日日的争吵中逐渐恶化起来。

其实一开始何晏阳对何妈妈忽然开始管教自己并没有表现得不耐烦,相反地,甚少被自己母亲关注的他,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管教甚至是欣然接受的。

小到吃什么穿什么,几点回家,大到和谁交朋友,学习考试,何妈妈怎么要求,他就尽量怎么去做。

可渐渐地,何晏阳便发现,无论他怎么做,何妈妈都会不满意。

他写作业,何妈妈便会埋怨他不知道替她分担家务;他做家务,何妈妈又会让他不要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提高成绩;他待在家里,何妈妈会说他一天天就知道家里蹲,像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就应该多去外面运动运动;可他如果真的去外面和朋友运动了,她又会嫌弃他出了一身臭汗不爱干净……

可如果只是这些,那何晏阳尚且能安慰自己,那是因为何妈妈对他要求严格,且如今何家父母都处于人生的低谷期,如果何妈妈骂了她能让她心里好受些,少和何爸爸吵架,那他可以做这个家的受气包。

可直到那年的母亲节,何晏阳专门提前预定了鲜花,又花了攒了好久的零花钱,精心挑选了一条项链,想着能让心情郁郁的何妈妈高兴一些。

可当他将这些精心挑选的礼物送到何妈妈手里时,换来的却是何妈妈劈头盖脸的责骂。

“一天天将心思放在这些上面,难怪你上次月考考成那样!”

“我和你爸现在都没工作,给你的钱你就是这样乱花的?!”

……

何妈妈还骂了什么,何晏阳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是何爸爸拄着拐杖从卧室出来打圆场,何妈妈将父子两人都数落了一通后,才冷着脸摔门而出。

而何晏阳精心挑选的花和项链则被正在气头上的何妈妈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少年对母亲的那颗热忱的孺慕之心也在那一天,和那束看起来娇艳欲滴,实则却已经死了的鲜花一起,被扔进了垃圾桶。

如果说何爸爸的死是导致何晏阳母子决裂的导火索,那么那年母亲节何妈妈的行为便是在何晏阳心里埋下的一根暗刺。

正是因为有了这次经历,所以在何妈妈用近乎同样的方式逼走了尚未痊愈的何爸爸,并间接导致了何爸爸的的死亡后,何晏阳才会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何妈妈身上。

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可真的全是她的错吗?

一阵夜风吹来,何晏阳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下了胸腔里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来气的翻腾情绪。

若是何晏阳有骨气些,他此时就应该像那次何妈妈毫不留情地扔掉那束花一样,一把扯掉肩上的外套扔在地上,然后对着身后的何妈妈冷声讽刺一句——谁稀罕你这假惺惺的关心,早干嘛去了?

可他却只是狠狠眨了一下眼,吸了吸被冷风吹得有几分泛酸的鼻子,粗声粗气地道:“乱动什么!坐好!等会儿摔下去活该!”

处于变声期的少年的声音并不好听,此时又故意压出了几分粗哑,更显得刺耳,可坐在车后的林妈妈闻言,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里却飞快闪过一抹微光。

她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嗫嚅了半晌,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嗯”。

“感觉好点了吗?”

林家,林妈妈将手里的姜糖水递给林惜,又替她将贴在小腹处的暖宝宝压了压,柔声开口道。

“好多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林惜抿了一口姜糖水,被有些辛辣的姜味刺激得眯了眯眼,朝着林妈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来。

“那就好,快喝,喝完了刷牙早点休息。”林妈妈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瞧林惜的一张小脸,见不再像方才那样苍白,这才深深舒了口气。

林惜仰头,将一碗姜糖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这才舔了舔唇,有些心虚地看向林妈妈,“爸爸呢?”

“爸爸呢?”

林惜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地往房门口看了一眼。

瞧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林妈妈不由得抿嘴一笑,伸手敲了敲林惜的额头,嗔了她一眼。

“现在才知道怕了?我以为你和阿阳那孩子一起胡闹,天不怕地不怕呢,那么危险的山路,你也敢一个人骑。”

林惜闻言,忙将手里的碗往床头柜上一放,伸手拉住林妈妈的手,可怜巴巴地讨饶道:“我心里有数的,而且戴了全套护具,不会有事的。”

“淹死的还大多都是会水的呢,难道他们在入水前就能提前知道自己会淹死吗?”

“要是早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当初就不该让雨泽教你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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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宝宝们的礼物,今日更新奉上,稍晚点还有一章哦,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