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坐在医疗舱的一角，头发散乱的去看手术台上昏迷的亚当大叔，任由身边的年轻医生们在自己右腰处忙活。
打了镇静剂和止痛药的十七仍能感觉右腰火辣辣的疼，缺了一大块肉的右腰像是被人咬了一口，年轻医生们尽可能的用药物和昂贵的医疗仪器修复着十七的枪伤。
他们说十七是走运的，如果那发激光再稍微打准一点，十七的肠子、胆囊和肝脏就要被烧穿，十七没对此说任何话，她更加着急亚当大叔的伤势。
亚当大叔小腹中枪，激光直接打穿了他的一半大肠和半截小肠，并伤到了脊椎，第一时间被疯医带进湮灭号中急救，可是，疯医说亚当大叔的情况并不好，他的年纪已经支撑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对于十七来说，亚当大叔不单单是她的会计，仓库管理员，和三云清泉贸易的商人，他更像是十七的老朋友，能安慰十七，想到十七心理状态好不好，会给十七提出建议的长辈。
有时候，十七甚至觉得这个总是笑呵呵的老头，更像是父亲的角色......
可现在，亚当大叔昏迷不醒，疯医嘴里断断续续的骂着脏话，极尽所能的去救治亚当大叔，使得十七的心如刀绞。
年轻医生们很快用仿生人体肌肉凝胶堵住了十七的伤处，他们告诫十七，高效外伤药会快速的修复她的肉体，新的肉芽会吸收掉仿生人体肌肉凝胶，虽然会留疤，但是十七起码能活下去，和以前一样。
十七安静的只是点点头，她一声不吭地盯着亚当大叔沉睡的脸，心中一片乱麻。
黑帆船员中的第一场婚礼出了这种事，船员们怒不可遏，不少以前是帮派成员的家伙们大骂，即使是在人类与外星人大战之前，对婚礼中的敌对势力下手都是大忌。
十七觉得他们可笑，敌对者不会在乎你在做什么的，可是......十七却感受不到太多愤怒，更多的，是对亚当大叔的忧心，向没有信仰的心中，乞求大叔能挺过来。
可她做不了什么，只能静静地盯着亚当大叔，等待疯医结束手术。
手术室里的十七等了很久，直到疯医实在是内心烦躁到了极点，伸出一条机械臂叫着让十七离开，她在这什么忙都帮不上，出去干自己的事去。
十七不舍得现在离开亚当大叔，她要亲眼确认大叔没问题，确认这个老头儿能再像以前那样，笑着抚摸自己的头发，一声声叫自己孩子。
执着坐着没动的十七让疯医也难受起来，他八条机械臂在亚当大叔的腹部忙活着，抬起头对十七又下了一次逐客令。
“走吧，船长，这里有我们呢，尽力这种话是废物医生才会说的，我会治好老伙计，你离开吧，做你该做的事，亚当醒来一定也不想看到你忧愁的脸。”
“......”
十七阴沉着脸，她一点点在两个医生的搀扶下起身，伸手从手术台边的工具盘上，摘走了一柄手术刀握在手里。
“米洛！斯莉卡娅！滚进来！”
十七推开两个嘴里念叨着十七小心的医生，侧着身体去忍耐疼痛对医疗舱外大喊，门外一直等着消息的米洛第一个冲进来，急急忙忙的扶住差点摔倒的十七。
“斯莉卡娅去......去泄愤了......老大，有什么事？”
米洛的两只大耳朵趴低，尾巴也不再摆动，表情焦急且忧愁，十七咬牙低骂一声脏话，她握紧手术刀，在米洛的搀扶下往外走。
“那两个杂种呢？！婚礼上的两个杂种！他们在哪？！”
十七眼神阴毒，她狰狞地脸上写满了凶狠，十七这次的表情比之前往次都要恐怖，米洛打了个哆嗦，小声地扶着十七在原地站好，跑到医疗舱角落里拿出自动轮椅，却被十七摆手拒绝。
“他们在船外面，核心层的家伙们在看着他们，老大，你现在还是不要......”
“我们过去。”
米洛看着十七强硬的脸，没有去任由十七任性，推着轮椅强按着十七坐下，随后飞速推着十七离开医疗舱。
十七再没和米洛说一句话，她手里死死抓着手术刀，心里除了焦急就是担忧，镇静剂起到的效果对现在的自己微乎其微，十七甚至觉得全身火热滚烫。
她需要发泄.....
米洛不敢慢下来，十七的脸可怕的吓人，米洛极尽可能的奔跑，大喊着让湮灭号通道内的船员让开，快速地离开了湮灭号这才放低速度，在不平整的草地上推着十七，尽力不让十七身体晃动而痛苦。
本满是人群热热闹闹的婚礼现场，已经没有多少基层船员在了，核心层的几个船员或坐或站，每个人的脸上表情不一，不过眼神都一致，他们冷漠的看着迭戈去一点点用脚踩一名船员的身体。
从脚踩到大腿根，从手指踩到肩膀，迭戈沉重的身躯就像是压路机，将其中一个船员的身体四肢踩成了一片血饼。
众人看到脸色苍白表情狰狞的十七被推过来，他们纷纷站起，没人说话。
十七两肘压在轮椅的扶手上，嘶嘶吸着冷气起身，米洛要来搀扶十七却被十七用手弹开了，她左手捂着右腰，右手抓着手术刀，一步步走向人群之中躺着的两个人。
两个陌生的面孔，十七哪怕没上过学，记性不好，但是军用级辅助思维芯片，能让她很好的记住每个船员的长相，叫什么，喜好什么，擅长什么。
而眼前的两个家伙，十七一点记忆没有，他们穿着西装，他们没有黑帆的文身，两个人浑身肿胀，到处都是钝击，其中一个四肢被踩扁的家伙眼看着活不了了。
另一个家伙嘴里喘着粗气，眼神有些迷离，趴在地上不时抽动手脚，他连看十七一眼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两把小巧但口径较大的激光手枪被扔在远处，几个船员低头收拾着婚礼现场，第六感狙击队的姑娘们围住捂脸哭泣的海卡莎，嘴里念叨着，安慰着。
“别自责，二副，这不是你能预料到的事。”
“他们不是我们的人，混进来也需要调查......”
十七冷冷地看了眼自责又痛苦的海卡莎，她的婚礼被搅乱，而她是黑帆的二副，是需要安抚内部，船员大事小情，人事变动都要她来做的。
可婚礼上，两个黑帆以外的人破坏了婚礼，打伤了十七，更是重伤所有人都敬重的亚当大叔，海卡莎心情悲哀，自责、悲痛又愤怒。
十七挪动眼神，对向盘腿坐在地上垂头丧气，不敢去看十七的雪雀，十七晃动了两下身子，打破了船员们的沉默。
“给我个解释，雪雀。”
雪雀两手抓着头发，垂头遮住了脸，痛苦不堪的低语。
“两个人不是我们的人......内肃部船员名单中没有他们，他们是外来人。”
“我知道他们是外来人，你自己要成立内肃部，就是为了防止今天的事情发生，现在，大叔在医疗舱躺着，肚子开了一个大洞，我要解释！”
十七操着手术刀就奔向雪雀，莱恩眼疾手快挡在雪雀面前，他急忙嘴里劝着十七冷静，这事和雪雀没关系，赶紧说道：
“船长小姐，这两人是欧德的人！他们是追着湮灭号的信号赶到血钻星的，因为我们采用内部通讯，区域性向外信号屏蔽，只有黑帆的船员可以向外发送通讯。”
“所以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向外的信号，提姆查过了，血钻星据点还是安全的，他们的任务是追回湮灭号，如果有机会就对重要目标进行自杀，敢死队，欧德的死忠！”
十七怒视雪雀悲伤的样子，她抬头盯着莱恩，忍住怒火，低头蹲在还能喘气的男人身边，伸出左手就抓住了男人的头皮。
“你跟着我们多久了？”
“......”
男人不说话，颓然地任由十七来回大力撕扯他的头发，阿伦甩着手上的血单膝跪在十七身边，缓慢地去抓十七手中的手术刀，十七紧握着刀不给他，死盯着地上的男人。
阿伦见十七的坚持，便后退半步，指着已经死掉的另一个男人说：
“死了的那个把所有事都说了，这个是个哑巴，他说不出来话。”
“他们两个谁开的枪？”十七一把甩开男人的头发问。
“哑巴开的枪，死了的那个没找到机会向外发送信号，湮灭号上还有隐藏的信号源，欧德让手下追着信号源去找湮灭号，这两个家伙是动作最快的，从乌拉哇炸追到血钻星。”
“提姆帮雪雀搞得通讯影响设备，很好的屏蔽了湮灭号的信号，这两个人为了贪功，没有告诉其他人湮灭号的位置，想要自己办成事，雪雀小姐......做了对的事......”
阿伦说的话使得十七更加恼火，她指着地上的男人半天说不出话，半晌之后，才青筋暴起的垂下了手，无力地叹口气。
“把他的皮扒了，内脏连接关键部位掏出，我要让他活着被自己的肠子吊死。”
“如你所愿。”
阿伦伸手抓住男人的衣领，和迭戈大步拖着男人向远处走去，十七转头去看悲伤的雪雀，已经没了脾气和自己人生气，她颓然地坐在了红毯上，手术刀也被丢在了一边。
“波米不知道信号源的事，血钻星只有黑帆船员能在据点区域信号屏蔽的情况下，以黑帆流出的通讯管道信号向外传播消息，雪雀，去告诉波米信号源的事，去吧......”
十七疲惫的向雪雀摆摆手，雪雀偷偷擦去眼角的眼泪，她缓慢地点点头，起身和提姆一同离开。
“婚礼被搞砸了，以后再补一个吧......埃德加.....叫海卡莎别自责了，我们没有自责的时间，两个老鼠混进来，是安保的问题，我们还是过于自信了，叫阿伦想个主意出来。”
十七两手捂住脸，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去下命令，心中的憋闷和困苦，折磨着她的神经。
埃德加走过来跪地，拍了拍十七的肩，脸上带着惨然的笑容。
“婚礼而已，以后再说，你好好休息，缺了一大块肉，我来安排。”
点着头的十七浑身无力，她心情差到了极点，脑子的混乱已不适合指挥，埃德加便看了一圈留下的众人，稍过思考便迅速下令。
“莱恩，带人去将血钻星周围每2公里搜寻，辐射扩散，具体怎么执行命令，你自己去做，我要30公里内只有黑帆的人活动。”
“明白！上尉！”
“米洛，叫你的人，去仓库中找到动作感应杆、动作探测器、热源探测器、生命探测器还有监控设备，每隔3公里设置，和提姆编写自动报警程序，这件事本来早就应该做的。”
“我这就去！斯莉卡娅！肥肉！我们一起！”
“玛利亚，通知所有船员，进入作战状态，把收拾的赫莉叫过来，让她照顾船长。”
“是！大副！”
埃德加利落的下完一个又一个命令，他慢慢坐在十七身边，看向穿着婚纱泣不成声的海卡莎，苦恼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哗哗哗地挠着。
“你有什么想法吗？欧德现在不可能知道我们的位置，我们也不知道他的位置，双方现在实力应该差不多，金桌会的大部分人都在号角城被抓，被杀，我们......”
“杀回去，埃德加，杀回去！把欧德！海茵斯特！两个王八蛋干掉！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的狗腿子！”
十七疯狂地昂起头悲号，她的声音沙哑又尖锐，那些还在收拾婚礼现场的船员无不为之一颤，他们匆匆丢下手里的活儿，赶紧离开。
埃德加嗯了声，他没有阻拦十七的高喊，而是静静地听着，听着十七咒骂一通后粗喘，这时才开了口。
“杀吧.....杀了他们，我们才能平稳过下去.....”
十七咬着嘴唇，手指使劲儿的揉搓烧焦的衣角，脑子尽可能的去思考，她压着怒火，逼迫自己冷静，不能让愤怒把头脑变得只有红色的杀戮。
想了一会儿，十七翻着埃德加的衣服兜，找出香烟拿出两根和埃德加点上，她夹着烟手腕扶住额头，护着烟雾道：
“波米给了我份坐标，有个ewpC的情报员叫海鳗，卡斯帕说他手上有我们的赦免令，具体有没有，是不是人类联盟国政府剿灭我们的陷阱，我不清楚。”
“我得拿到赦免令，就算是个陷阱，我也得去看看，能少一个麻烦是一个，我不想和iun海军作战，如果卡斯帕要拉拢我们，我们就反过来利用卡斯帕，本来他就是在利用我们保护波米。”
“少一个敌人，我们就去找欧德，如果可以的话，以ewpC的能耐，我想看看那个情报员能不能有欧德的地址，我们再过去干掉他们，然后......”
埃德加把手按着十七的膝盖，他抽了口烟望向远处的农场，弹掉烟灰说：
“如果我们得到了赦免，其他海盗，边缘人就会视我们为叛徒，那份赦免令是真的话，人类联盟国政府不会对我们动手只是暂时的，我们也不会得到他们的帮助。”
“但是，我们却会树立起更多的敌人，赦免令是个双刃剑，你会暂时少了一个敌人，但是会与更多的人为敌，所以，这件事需要慎重考虑。”
十七张了张嘴想坚持，不过她想想，埃德加说的是对的。
赦免令无论是不是真的，人类联盟国政府如果将黑帆得到赦免的事传出去，那么黑帆就要面对无数边缘人的唾骂，憎恨，海盗们说不定也会将黑帆视为敌人。
并且，十七从未听说过赦免令这种东西，可能是自己刚成为海盗，没有了解更多的世界，她也觉得是陷阱，但是要靠情报员海鳗获取欧德的情报，这是十七更想要的。
“有什么办法找到欧德吗？赦免令这种事，我倒不觉得着急了......”
想了一会儿十七问着埃德加，埃德加捏着下巴思考，他摇摇头，更是大力去抓胳膊的痒。
“暂时没有办法，毕竟一旦星船跃迁，如果没有在目标星船上留下信号发射器或者信号源，那么谁也不知道星船跳到哪去了，即使是暗网，网络黑市的情报贩子，也不会在短时间找到目标。”
“唉......或许我应该问问卡斯帕，波米，或者花重金，去向帝日科技，川崎星野要欧德的情报。”
十七抽着烟烦躁，她忍不住去用手按发痛的右腰，思绪越来越复杂。
埃德加和十七沉默下来，两人琢磨了一会儿，埃德加握了握拳头，像是下了决心。
“去和情报员海鳗接触一下也行，不过，我们必须得想办法保护你，三艘星船，湮灭和截星能出动，作战人员在2200人，剩下人分散在永耀城和血钻星。”
“因为要想尽早解决欧德，我们光靠黑市和暗网是不行的，像你说的，利用人类联盟国政府也不是不行，卡斯帕和波米那边不一定会帮我们，他们在忙着内战的事。”
埃德加说完后，十七摸着身上，发现手机还在婚礼平台的幕布后，索性不再找，大口抽了几口烟，呼出烟雾缓了会儿，点了点头。
“赌一把，从最开始我们就在赌，我们运气很好，都赌对了，这一次......我们有了上赌桌的实力。”
“做好准备，让船员们武装起来，即使他们才训练了几个月，他们也该经历实战了，我.....我想等大叔的消息彻底安稳下来，再出发。”
十七说完翻身艰难的从地上站起，一点点挪动脚步捂着伤口前进，她侧头看了眼还在哭泣的海卡莎，眼神闪烁下，对埃德加下了一道命令。
“半小时后，我要所有作战人员名单，可出动的载具，弹药余量，铁皮人军团情况，每个小队的状态，黑帆这次出去，不但要掠夺，还要复仇，就想我一年前决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