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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一晃过去了。
杨家还是如平素一般,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任凭外间惊涛骇浪,那一片院子里,波澜不惊。
杨李氏的事情安排得满满的,直接到了年底。
白天里,带领女儿杨羚、八个丫头,忙碌、充实的制药,而她自己,还需要继续炼制冰玉丹。
夜里偶尔缝补衣物,剩下的就是为即将到来的清明节作准备:折叠纸钱、敲制元宝。
“闭墓之后,就该给你跟舒越制作龙凤被了,杨家是百无禁忌的,不过到十月好事时间充裕,就避开阴月再制作吧……”
“娘,您拿主意就成,到时候我只负责当个新郎官,妹妹可以当个花(童)……吧?”
吃过早饭的杨昭坐在门槛上,对自己对话也生起了怀疑。
院子里,小家伙如一头大鹅,蹲在那,找寻着空壳的蜗牛、掉落的沙梨叶子。
“哥哥,妹妹告诉你吧……”
杨羚一本正经的说着,“蜗牛的尾巴上,要是有个红色圈圈的,会坚硬好多,沙梨叶子的叶茎黄色的话呢,会坚韧好多……”
知识点!
问题是……实际作用在哪?
小家伙却乐在其中,她跟其他小孩太不同了,并不喜欢玩过家家酒游戏,就爱玩些稀奇古怪的事物。
“哇!好多伯伯!”
小家伙跳了起来,向着院子外,大声的嚷着,乐呵呵的。
“果然是……好多!”
杨昭也不禁莞尔。
柴千岁回来了!
温文尔雅的他,扛着一个小山似的普蓝色包裹,“哗啦”,包裹里的事物散落到杨家门口。
杨李氏又是欢喜,又是不安,急忙给柴千岁倒水,连连道:“柴先生,辛苦您了,辛苦您了,不介意的话,中午留在这里吃饭!”
地上滚落的是姜恒夫妇送来的各种事物:
去年秋天风干的腊肠、腊肉、腊鸭、腊鱼。
过年制作的南方小食,煎堆、大饼、蹦砂、油角、猫耳、蛋散。
还有菜干、咸鱼,姑婆给小家伙买的各种小玩意,还有亲手为她做的衣服、鞋子,都是做大的,反正今天穿不了,过不了几天也能合适。
更用心的是,姜恒给一家五口,在黄大仙庙求了平安符,连舒越的也包括在内。
另外,还有许多事物,皆是百草山庄庄主华平送来的,不能一一尽表。
“县令伦文道的千金与华家小少爷定亲了。”
“华天雄老爷子进阶饿狼境。”
“孙大人、姜管家夫妇身体、气息、生活,都很好。”
言简意赅,柴千岁便将杨昭关心的问题,清清楚楚的表达出来。
华祖与伦文道的女儿定亲了,有道是猛虎不及地头虫,而伦文道代表的还是大玄官家,有了这个靠山,双诡是不会招惹百草山庄的。
柴千岁还是补充道:“双诡的到来引起了柳老板的注意,在我到来前,她已经着手调查,那两人规行矩步,倒是平和,看样子确实是想在清河县安居乐业!大概是年纪大了,对江湖上的争纷厌倦了,单纯想要个平静的生活!”
人各有志,有些人年纪越大,越贪婪。
有些人英雄一生,到了暮年,意气阑珊,只想安静度日。
双诡看不到自己武道上前进的希望,在剩余的几十年时光里,想享受一下家庭和乐,缅怀过去槐家的风光,也是很正常的。
既然柳如是留意到那两人,但凡有风吹草动,杨昭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心也就安稳了。
“杨先生,柳老板给您的信。”
柴千岁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了杨昭。
柳如是与李香君一般,与杨昭除了是朋友,也是利益上的关系。
她查探到重要消息,与杨昭换银子,再正常不过,杨昭也没多想。
正抽出信笺的时候,柴千岁向着杨李氏躬身行礼,“杨夫人,我向柳老板提亲,她说需要考虑一下,您怎么看?”
柴千岁不懂女人心,自家姐姐也不懂,杨李氏是过来人,也是老实人,问她最合
适。
“柳老板原来是位姑娘!”
杨李氏脑子转了几圈才转过来了,在她认知里,老板都是男人。
“柴先生,女人这辈子的心愿,不外乎是有个家、有个名分,您如此人物,岂有不答应之理,考虑者,不过是您的身份、地位太高的缘故!”
门当户对。
清河县一个小小商铺的老板,身份、地位,与清平府第一大帮的首脑人物,差了一个天地。
柳老板远嫁千里之外,自然担心嫁给柴千岁之后,在家里得不到地位,以至于受到委屈,届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杨李氏的想法很简单:柴千岁但凡给柳老板一个保障,好事就成了。
“这样么?”
沉吟的并非柴千岁,而是杨昭。
打开信笺,上面只有五个字:那家伙,可嫁?
第一反应,杨昭额角冒出三道黑线:我既非你父母,也非媒人,你嫁不嫁柴千岁,与我何干?
第二反应,进屋拿了笔墨,想要回柳如是七个字:自己事,自己决定!
待听到母亲的话后,杨昭改变了主意。
大玄女人一生愿望,都想有个家。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由来是传统观念。
阴阳调和,也是人伦观念。
找个好男人,下半辈子有依靠了,是正常观念。
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有个名分!
此事是袁喜告知的,女人若终身未嫁,或者说名不正、言不顺,死后是要当游魂野鬼的,也难以有来生。
唯有明媒正娶,有了名分的女人,死后,方可以收纳到家中神主牌上,受到子孙后代的供养,方可以有来生。
穷人盼来生,希望来生当富人。
富人盼来生,希望来生当官。
当官盼来生,希望来生当皇帝。
……
还是那句话,这种事情,杨昭只要保持敬畏就好。
柳如是是位奇女子,不过奇女子也会老的,到她老了之后,兴许思想就会老派,就会恐慌、就会后悔。
询问杨昭者,是柳如是佩服杨昭的见识:杨先生给我做的决定一定没错。
既然如此,诚如母亲讲的,柴千岁也不是什么坏人。
杨昭大笔一挥,在信笺上回复了一个字:可!
收进信奉,递给柴千岁,“想那么多干嘛,直接去问柳老板就是!”
柴千岁抬头,“如何问?”
杨昭理所当然道:“柳老板,你愿意嫁给我柴千岁的,我们立即成亲,不愿意的,我另娶他人,请立刻给我一个回复!”
“乱讲!”
杨李氏忍不住笑着,一手轻轻打在儿子的手臂上。
八个丫头也是笑得前仰后俯,小家伙抬起脑袋,不解的看着大伙,也随之憨憨的笑着。
“一言惊醒梦中人!”
柴千岁对着杨昭一拜到地,“我直接问柳老板,也就是有五成的机会成功的!好,我立刻去!”
殊不知,因杨昭的一个字,柴千岁此行到清河县,是要当新郎官的。
杨昭自不道破,并非给柴千岁一个惊喜,而是道破了……很蠢!
天下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知道,女人嫁给自己,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给的意见!
看着将要风风火火离去的柴千岁,杨李氏心中十分纠结:
“姑丈、孙师傅、庄主,给我们送了许多礼物,按理是该回礼的,柴先生却是急着去提亲,怎么好开口让他等待我准备礼物,又怎么好意思让他辛劳呢!”
“嘚嘚嘚!”
“马儿!真的马儿!”
小家伙紧紧抱着哥哥的大腿,冒出了胆怯的小脑袋,眼里又充满了艳羡。
只见一黑、一白,绝无杂色的两匹骏马,闯进了洛河帮,跨过鲤鱼桥,正往杨家院子奔来。
洛河帮是什么地方,岂容等闲之辈在里面骑马肆意奔驰的。
也可以换成另外一种说法:能在洛河帮里面肆意骑马的,地位尊殊。
马蹄声早已经惊动了舒野王夫妇,瑞兰、柴从零、陶殇、
慈悲和尚、莫离等五大堂主,从不同的方向往杨家院子赶来。
“吁!”
两匹马真是神骏,冲进杨家院子后,说停就停,没半点的缓冲。
从马上跳下两人,是都尉李槐,还有那天来过杨家的田山。
“老田伯伯!”
小家伙向来懂得礼貌,看到熟人,立刻大声的招呼着。
老田伯伯?!
舒野王等人面面相觑,那人与李槐并肩而行,可知是个官,职位不在李槐之下。
而小家伙亲切的叫老田伯伯!
田山“嘘”了一声,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家伙心领神会,立刻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李槐刚下马,不等众人上前行礼,便大手一挥,作了一个“都给我站在原地,不许动”的手势,脸上也是十分的严肃。
吓得八个丫头缩到了杨昭身后,杨李氏脸上紧张的神色,直到看到儿子一脸轻松,才稍稍放缓。
如今小家伙与田山的互动,倒是令气氛缓和了不少,却也人人立在原地,狐疑的看着两人。
田山一步上前,朗声道:
“太守大人有令:据清平府府尹、都尉,上报,清河县庶民杨昭,急公好义,公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大玄镇海使之职,今后报效朝廷……”
“领命!”
杨昭上前,躬身接过田山手中的官印,随手交给了母亲。
杨李氏接过沉甸甸、铜制的官印,如在梦中,喃喃自语,“我儿当官了!阿昭有出息了!杨家列祖列宗、阿昭他爹,你们都看到了吗?”
阿昭他爹能不能看到不知道,女儿是可以看到的,杨李氏指点着小家伙。
“妹妹看,上面刻有凤凰图案,代表的是凤凰州,你哥哥的官是凤凰州太守大人封的,而上面刻着大玄镇海使杨昭,就是你哥哥了,你哥哥当官了!”
“嗯嗯,好厉害呢!”
小家伙哪里知道官是什么,随口答应着,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那两匹马儿。
“小家伙,想骑马吗?”
李槐伸出两只大手,直接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杨羚是见过李槐的,知道是哥哥的朋友,也不大害怕,点头,“想呢!妹妹也有一匹马!”
随即指了指门口那匹小白马。
“那算什么马!来,我带你骑真马去!”
说罢,将杨羚轻轻放在马背上,自己也跳了上去。
吓得杨羚两个小手紧紧抓着马鬃毛,脸上却掩盖不住的欢喜,不住的看向哥哥,意思是:哥哥,快看,妹妹骑马了!
“抓稳了!”
李槐一声呼喝,双脚一夹马肚,座下的黑玫瑰立刻如箭一般飞驰开去。
下一瞬。
小家伙的欢呼声已经到了洛河帮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