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你不能杀海东青,钟馗也不能。”
莫离出现在竹林外,平淡的讲述着一个事实。
不能杀,而不是没有能力杀。
是清平府的客观环境,令杨昭不能杀。
府尹莫宣卿掷地有声:正月廿一前,必须天下太平,谁敢私自行动,便是公然挑战府尹,公然挑战都尉。
言外之音是:洛河帮、东海帮,但凡在这段时间内,无论明里、抑或暗里,敢制造事端的,莫宣卿、李槐,将会动用整府之力,将之平息、斩杀。
所谓制造事端者,就是引起洛河帮、东海帮互相仇杀的任何人。
是对洛河帮、东海帮的警告,同时也是一个安全保障。
“阿昭,你今日斩杀海东青名不正、言不顺。”
名不正、言不顺者,是没有证据证明今日来暗杀杨昭的人是海东青派来的。
不是有傅小娴的口供吗?
没用!
潘桂花身上有悲酥清风,但凡有见识的都知道,悲酥清风是黑莲教独有的迷药。
海东青大可反咬一口:那都是黑莲教的诡计,是要挑起两帮之间的仇杀,这等手段也不是第一次了,九阴凝血爪的事情忘记了吗?
另外,杨昭的位置十分尴尬,他进入洛河帮时,开宗明义:绝不加盟洛河帮,与洛河帮平等而处,彼此是独立的个体。
反过来,无论杨昭、抑或钟馗,若斩杀海东青,都会被认为是洛河帮的公然挑衅府尹、都尉。
后果洛河帮承担不了,杨昭承担不了,钟馗承担不了,杨家更是承担不了。
江湖再大,也有尽头,尽头就是超不出大玄朝廷管控范围。
讲出来好似很不公平,然而世间就是如此不公平,只能说海东青把规则玩得很滑溜,利用了规则的灰色地带。
“阿昭,莫宣卿的话其实还有另外一重意思,若顺着发展,两日内,是可以斩杀海东青的。”
莫离双手落到杨昭双肩上,如长辈,给杨昭分析着形势,以及可行方案。
“杨先生,帮主请您过去为袁、叶两位长老疗伤。”
话语间,柴千岁过来了,恭敬的站在三十米之外。
杨昭昨日回来,一家团聚,舒野王不敢来打扰。
昨夜叶扬病情有变,一直挨到天亮,眼看急转直下,才令柴千岁来请的杨昭。
也是因此事,早上在集市发生的事情,柴从零与莫离商量一番,决定暂时不告诉舒野王,她们私下处理、安抚就是。
杨昭点头,“我随你去。”
潜龙小筑一处幽静的院子里。
内堂管家瑞兰,外堂管家柴从零伺候在旁。
难得一见的是,向来生死也不放在心上的舒野王眉头紧皱,出神的望着天边的云霞,竟然没察觉到杨昭与柴千岁的到来。
“伯父,瑞管家,柴管家,老话讲,未过正月犹可拜年,新年好呀!”
杨昭与过去无异,一般的恬静,一般的有礼,今日被暗杀的事情,好似发生在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身上一般。
听到杨昭的声音,舒野王大喜,“腾”的一声,跳了起来,一步跨到杨昭身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点头道:“阿昭,很好!”
惺惺相识,一切尽在不言中,四个字……足矣!
瑞兰暖暖的笑着,“杨先生,小姐昨日回来,一直拉着夫人聊个不停,聊了一夜还不够,如今还腻在一起呢。”
杨昭点头致意,也不废话,“走,去看看袁长老、叶长老。”
行进间,抓住了舒野王的寸关尺。
把脉,医者需要心平气和,患者亦然,如杨昭这边行进间给病人把脉的,绝无仅有。
数息后,不禁叹道:“伯父,您身体天赋异于常人,康复速度远超我的预期。”
舒野王指了指,杨昭顺势拐进了右边的回廊,“明日辰时,以露水送服一颗金刚丹,后日如是,六十日内可痊愈,最多七十日,更胜从前。”
瑞兰,柴氏姐弟,喜不胜收,舒野王倒是平淡。
话语间,五人来到一个静室,薛生白正与袁喜在那下棋,看样子是索然无味,两人的目光完全不在上面,看到进来的人,急忙起身。
舒野王摆摆手,示意不必行礼,指了指杨昭,“袁长老,他是阿昭,大玄最好的大夫,最好的炼丹师,我未来的女婿!”
杨昭心中暖暖的:舒越回来后,第一时间将我们的事情告知了父母,而伯父伯母是同意的,不知道那傻丫头跟伯母聊什么呢?
“薛老爷子,怕是快三个月没见面了吧?看您的精神越发壮健,令千金可好?”
薛生白哈哈一笑,“那丫头好着呢,若非越越到了凤凰州,怕是过来赖着不走,要拜师学艺呢!”
“袁长老,喜伯伯,从小到大,您都是我的噩梦呀!”
杨昭跟袁喜打着趣,撸起他右臂的衣袖,仔细检查着手臂的伤势。
袁喜是清河县木桥村的喃呒佬,住在村尾,而杨昭住在村子中间,他算是看着杨昭长大的。
“阿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口里说怕我,每次我做破地狱法事,你都躲起来偷看,我还真动过心,要将衣钵传给你呢。”
一旁的舒野王恍然、大笑,“我倒忘了你们原是邻居。”
“我还真的对破地狱蛮敢兴趣的,喜伯伯有空可指点一二。”
话语间杨昭已经替袁喜拉下衣袖,“喜伯伯,再休息两个来月,就能痊愈了。”
薛生白给他用的黑玉断续膏,以及前期治疗手段都是最好的。
后期康复方案略显不够精细,若杨昭给出新的方案,可提前三四十日痊愈。
只是杨昭不愿意占薛生白的便宜,更不愿意踩着他来彰显自己的能耐。
是杨昭气魄使然,是师父孙馗教的人情世故,更是薛生白的脾气十分合他的脾胃,以及他对自己传功之恩。
后日就是河海大会,袁喜一个半月后康复,与两个半月后康复,对大局没任何影响,杨昭也不会枉做小人。
“阿昭,赶紧去看看叶兄!务必要救他一命!”
“喜伯伯,我尽力而为!”
杨昭随着袁喜,快步走进另外一个静室。
叶扬躺在床上,气若柔丝。
胸前新添了一片嫣红,是刚呕的血,命悬一线。
床前两名伺候的丫头束手无策,看到杨昭如蒙大赦,“杨先生,您可来了!”
“新年好呀!”
杨昭对谁都是那么客气,替人打工、做下人的,没有一个不艰辛。
所谓趾高气扬者,杨昭向来认为是自卑者的表现,得到旁人敬重、或敬畏,从不需靠嗓门、靠旁人来衬托。
没有丝毫的怠慢,早已经抓起了叶扬的手替他把脉,细致的检查身上的伤势。
十六道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死一般的寂,冰库一般的冷,连呼吸都是被禁止的,静室如同阴间。
一道阳光从东面的窗户打了进来,带来了温暖、光明。
“能救。”
杨昭平淡的两个字,比阳光还温暖,还要灿烂,将八人从阴间拉扯回阳世。
“若没有薛老爷子生生的给叶长老延命,神仙也难救!”
杨昭讲的是人情世故,也是实情,“薛老爷子,您必须搭把手帮忙,方能救得了叶长老。”
“杨先生,哪用得着小老儿的,尽管吩咐!”
薛生白大喜。
过去二十天,他茶饭不思,无日无夜想着该如何救治叶扬。
倒是想出了三个绝妙的法子,却又总觉得好像差了什么,偏偏差的那一点足以致命。
倒是女儿薛玉致一句话提醒了他:“爹,待杨大哥回来了,您在一旁看着他如何妙手施医,不就豁然开朗了么?”
因这一句话,他今早才放开怀抱吃了一顿正式的年饭。
“三个火炉,三个盆子,另外,请女眷出去。”
“姐姐。”
“哈!”
柴千岁提醒一声,柴从零才想起来了,自己原来也是个女人,倒是令现场气氛轻松不少。
两仪化劲!
下一秒,叶扬身上衣服尽化碎屑,随了一阵清风,落到窗外,若有人此时在外面,定然会看到一堆整齐的碎屑在一株月季根部围了一圈。
“化劲!”
袁喜一声惊呼,“害,在清河县,我常沾沾自喜,那些个饿狼境武者耀武扬威,殊不知在我眼里不过如小丑一般,不曾想,真正的大能在村中央呀!”
并非杨昭要炫技,是用剪刀剪开叶扬的衣服,要移动身体,如今的他任何的移位都会令错乱的经脉更加混乱,增添了施救的难度。
“薛老爷子。”
杨昭将手术工具交给薛生白。
薛生白七十二岁了,手脚比三四十岁的壮年人还要灵活。
有条不紊的将各种手术工具放到消炎药水里面浸泡,并快速递给了杨昭一把手术刀,继而用蒲扇扑着,令另外一盆药水降温。
“嘶!”
杨昭出手如风,手术刀划开了叶扬的胸膛,不等血液冒出,扩张器早已经撑开了皮肤。
薛生白无需提点,马上替杨昭固定了扩张器,如今的杨昭就是主刀,而他是副刀。
“哗啦!”
消炎止血药水将血迹冲去。
杨昭双手快得超出了人类范畴,却有迹可循,令人看得赏心悦目。
舒野王、袁喜、包括薛生白无不沉浸其中,如看着杨昭在雕刻一件艺术品一般,完全忘记了他正在救一名濒死的病人。
杨昭同样的沉浸其中,眼里只有叶扬身上一根根紊乱的经脉,双手不断的将之修复。
或调整位置,或接驳好、任其自然长成,或以药线连接。
两个小时过去了。
薛生白满头大汗,杨昭仍是表情平静,好像做着一件习以为常、稀松平常的小事。
“好了。”
杨昭将打开的皮肤重新缝上,涂上一层白色止痛、消炎的凝胶。
随手拿起笔墨,在纸上快速的写着,“伯父,按此药方抓药,每日定时给叶长老服食即可,三天后可下地,百天可恢复如初。”
受了半步妖象境武者沉重一击,在病床上躺了二十天,刚才已一步跨进了棺材……
而杨昭说,他三天就可下床!
人人对杨昭的话深信不疑,人人对杨昭的话……觉得难以置信!
舒野王倒是最先反应过来,“可要戒口?或者说这些天给吃些什么?”
“无需!但凡叶长老想吃什么尽管给他吃、吃到满意为止!”
吃到喜欢的事物,心情好了,身体会分泌出一种健康的元素,加速病情的痊愈。
至于这种健康的元素是什么,《青囊书》没有记载,杨昭也不知道。
就如得了绝症的人,大夫说他剩三个月命,他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完全不想病的事情,结果活了三十年才死。
道理一样的,也是身体分泌出一种医学无法解释的健康元素。
“阿昭,你随我来,我有事
跟你商量!”
舒野王少有的如此神色严峻。
“薛老爷子,我待会还有些话要跟您讲……”
不等杨昭讲完,薛生白马上道:“还没给杨大婶拜年呢,我到你家等你!”
舒野王把杨昭带到了镜湖前,干脆利落道:“阿昭,我想邀请你当洛河帮副帮主,请你务必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