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教堂那古老的铜钟震颤着,突兀地敲出第十五响时,黛西悄然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门把手上那斑驳的锈迹。
黛西,是个盲人。
金属碎屑如同风干的血块,死死黏在她的指尖。这可是父亲上个月才换上的新锁——那时,锁上还氤氲着母亲烘烤面包的麦香,如今却只剩铁锈冰冷的气息。
“乖女儿,把门~打开。”父亲的声音,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进来,混合着蒸汽管道特有的嘶鸣声。
往昔那温和的嗓音,此刻却宛如恶鬼的厉声吼叫。
黛西慌乱地后退,不小心撞翻了藤编针线筐,钢针滚落地板的声响,恰似某种节肢动物爬行时发出的动静。
阁楼的窗户在她身后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潮湿的风裹挟着贫民窟独有的腐锈味,汹涌地灌了进来。
黛西摸索着那褪色的麻布窗帘,指腹瞬间触碰到某种黏稠的分泌物。
刹那间,整面墙的蒸汽管道剧烈震动起来,隔壁修理厂又在排放废弃冷却液——可这次,震动中竟夹杂着类似咀嚼软骨的脆响。
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房间,此刻仿佛置身于未知的魔域之中。
黛西虽双目失明,却能感知到旁人无法察觉之物,比如,灵魂的温度。
当然,这只是她对自身奇特感受的一种定义,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她的父母。
她猛地想起三天前的晚餐,母亲切黑面包时不慎划破食指,刹那间,母亲灵魂的温度骤降。那时的黛西,只当是母亲流了些血的缘故。
但回想起来,父母近来的行为愈发诡异,似乎远不止如此简单。
“黛西,妈妈烤了你最爱吃的枫糖馅饼。”门板上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恰似生锈齿轮强行咬合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总之,这绝不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
黛西眼睛看不见,听觉却异常敏锐。
声音确实是母亲的,可所有迹象都在警示黛西,门外的“母亲”,绝非真正的母亲。
慌乱间,女孩的盲杖撞到了铸铁暖气片,“当啷”一声,惊醒了她的记忆:上周三暴雨夜,浑身湿透的父亲归来,那一刻,父亲灵魂的温度似有大幅波动。
此前,黛西全然当作是父亲着凉所致,可如今细想,家中所有怪异之事,似乎都是从那时起悄然发生的。
门口时不时出现的动物尸体、莫名多出来的瓶瓶罐罐,还有父母房间里散发出的诡异气味。
还有今早,父亲不知为何,竟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所以,并非黛西不愿开门,而是她根本开不了,因为锁在门外。
可门外的“父亲”,却声声催促她开门......
这一切,愈发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黛西有些笨拙地搬起房间里的椅子,抵住房门。
灵魂的温度,顺着橡木门板源源不断地流淌进来,黛西掌心紧贴着潮湿的门框。
七天前,父母的灵魂还散发着蜂蜜般温暖的色泽,此刻,却如同浸在液态氮里的铜币,冰冷刺骨。
更可怖的是,那两道温度正逐渐趋同,好似有人将两杯温度各异的茶水,缓缓倒进同一个铁桶。
顶楼突然传来钢梁弯折的痛苦呻吟,黛西清晰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八岁时,她曾失足跌进锅炉房排水沟,那时感受到的死亡寒意,与此刻相比,不及万分之一。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母亲缝在裙摆的铃铛绣片,冰凉的金属圆片上,竟陡然渗出某种腥甜的黏液。
这里,绝不能久留!
不知为何,黛西心底骤然涌起这般强烈的念头。
当夕阳的光线如恶魔的舌头舔上窗棂,黛西先是把盲杖牢牢绑在身后,随后摸到了窗台外沿那摇摇欲坠的逃生梯。
这生锈的铁架,说是逃生梯,实则不过是此前父亲修缮房屋外墙时留下的脚手架。
可对于一个盲人而言,攀爬这般设施,实在太过危险。
果不其然,没爬几步,黛西便一脚踩空,失足摔了下去。
坠落瞬间,裙摆卷起的气流掀翻了遮眼布。
黛西从未见过的世界,此刻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剧变:街道两侧的煤气灯流淌着荧绿色的诡异光晕,排水沟里漂浮着半截融化的骨头,每个窗口都探出苍白的、关节处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手臂。
但最令人胆寒的,是那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卖报童、洗衣妇、巡夜警长,所有人的声带,都震动着完全相同的频率。
所幸只是二楼,黛西摔下后,虽感觉身体多处剧痛,却还未到完全无法行动的地步。
必须得去那个地方......
瘸腿流浪汉的狗蹭过她的小腿,可从那皮毛下传来的,却是寒彻入骨的温度。
黛西四处摸索,万幸,身后的盲杖并未损坏。
她凭借着记忆,来到了家斜对角的杂货铺。这里的罗森大叔,一直都是个和善之人,小时候,还常给她奶糖吃。
“罗森叔叔!罗森叔叔!”黛西在店铺门口急切呼喊着。
“怎么了?是黛西呀?今天居然一个人出门了吗?”那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罗森叔叔,我父母......”黛西话还未说完,便敏锐察觉,灵魂的温度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啊?进来坐坐吧?”
黛西在鹅卵石路上拼命狂奔,足底传来的震动,揭示着一个可怖的真相:整条街道的地基,正如同某种巨型生物的心跳般,有规律地脉动着。
糖果店飘出的,不再是香甜的焦糖味,而是乙醚混合着某种恶臭的甜腥气息。
当教堂尖顶刺破浓雾时,黛西摸到了围裙口袋里的黄铜钥匙。
这是母亲以前塞给她的,叮嘱她若遇到危险,就去教堂。
路上,空无一人。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死寂得如同废墟一般。
可从周围的房子里,却不时传出奇怪的呢喃声,细听之下,竟全是在呼唤黛西的名字!
黛西的预感强烈警示她,教堂去不得!整个街区似乎都陷入了诡异的怪圈!得逃出去!必须逃离这片街区!得去车站!
......
“没想到铎灵居然分了三层......这城市结构到底是怎么做的啊?比帝都还夸张。”刚出车站的黑发少年四处张望着,想来这就是铎灵的底层,也就是所谓的贫民区。
这是铎灵下层的黑岩区,直接建造在凝固熔岩上的贫民窟,巷道间布满蒸汽排气管。
法伦放眼望去,全是工厂与各种蒸汽管道。
像是突然进入了某个蒸汽朋克的世界,但一考虑到这个世界那奇怪的科技树,就连自己学院的列车也是蒸汽列车,又觉得眼前这副景象还挺正常的。
“我看看,应该是在三街区吧?凯尔制造厂。”欧成查看着手中的地图。
是的,来到下层区的是法伦、欧成和千代三人组,所谓的肯定就是廉价电池的事情了。
此时正是傍晚,车站的人流量不少,法伦他们也只能跟随着人流涌动,准备先走出这一片地区再说。
但是没走多久,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骚动。
三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皆是挤开人群去往骚乱地。
远远地能看到一个衣着有些破烂的女孩子跪坐在地上,嘴里在不断地呼喊着什么,似乎精神有些问题,法伦能看到她似乎都没有穿鞋子,衣服上也都是尘土,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眼睛上绑的布了。
是个盲女孩。
周围的行人纷纷避让开,在下层区没有人想多管闲事。
还没等法伦他们靠近,女孩似乎感应到了法伦,居然手脚并用的,冲撞过几个路人,一把扑向法伦。
千代正准备出手阻挡,但是却被法伦按住了手。
任由女孩抱住。
只因法伦听到了女孩嘴里的话。
“太阳,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