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见笑了，适才魔心发作，想要蛊惑小友，小友意志神魂如此坚定，属实罕见，实乃天生佛子。”
那空闻眉眼一敛，垂首低眉，顿然佛性敛去，枯坐在地，宛若风浊残年的老人。
“空闻大师如今状态如何？”
李牧云双手合十拜过空闻，喟然发问。
“曾立大宏愿，要这镇压之地再无邪魔，邪魔不除，誓不成佛。”
“可如今脊梁已断，佛心蒙尘，再难立地，于这镇压之地，终究是一抹执念残存，无法释怀。”
空闻大师神情从容，字字出声，可那抹无奈落寞，尽于言中。
李牧云心头微沉，从老和尚的讲述以及空闻大师自述来看，他不难想曾经的佛子，却是沦落到如今境地。
有望证道金身，成就佛陀大果的人物，如今如同断了脊梁的犬，落魄无比的缩在这邪魔之地。
空闻誓要渡尽邪魔，可如今镇压之地，邪魔横生，魔人遍地丛生。
就连空闻自己，都是魔心渐长，甚至催生出了空闻二魔的实体，为祸一方。
这都是预示着空闻的佛性，愈发衰落，终究是没能破除业障，抹去心魔。
“呵呵呵，不瞒李公子，第一眼看到李公子进入，我就派遣空闻二魔前去，就是为了猎杀公子。”
“公子的天生佛心，雷霆手段，菩萨心肠，若是能够为我所用，我未必不能再次得道证位。”
李牧云眉头一敛，手中吞天造化剑不由得攥得更紧，时刻都准备出手。
空闻放声大笑两声，在泥土地上以手画了个半圆，随后抬头望向李牧云道。
“我倒是有一事，想请教李公子！”
“大师但说无妨。”
“若是一人死，足以万魔灭，李公子认为，此人是该死还是不该死？！”
空闻黝黑面庞的眸子扫来，如同金玉一般澄明透亮。
李牧云愣了片刻，沉默地盯着空闻，并没有出声。
眼前的空闻乃是领悟空闻二术的大师，自己心头所想，他都亦能所感所闻，这种感觉，让他当真是不舒服。
况且这个问题，他已经见过有人作答。
“李公子何故不言语？”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李牧云乌发飘飘，白袍胜雪，眸子之中掀起一丝波澜。
空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是我最想要的答案。”
说罢空闻站起身来，抖落身上无数落叶浮沉，神情落寞，但又带着一丝欣喜。
“大师你？”
李牧云神情讶然，盯着已然活动起来的空闻。
“哈哈哈，今日等来李公子，天生佛性，亦然难做割舍，我空闻，今日便是斩断枷锁，猛然得见自我啊。”
空闻神情无悲无喜，那一抹红色纹路极剧逆转，转而通体金光大放，俨然如同真正的神佛一般！
“空闻！空闻悟道了！”
神识之中老和尚满脸惊诧，站直了身子，怔怔盯着空闻，但随后又神情黯淡下去。
因为空闻身上的佛光开始点点消散，连带着空闻的身影，都是一点点破碎消融。
“我三岁出家，五岁踏入佛道，八岁当上执事，十五岁成为主持，二十岁成为方丈……乃是最有可能超脱证道，凝聚罗汉之身，成就佛果之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空闻大师神情不复平静无波，转而是愈发癫狂，满是佛性的面庞狰狞无比。
不像金刚怒目，反而是鬼面罗刹的凄厉嘶吼。
佛魔之变，几乎就是在一念之间。
“你骗我！你骗我啊！这佛我不修了，凭什么只我一人！”
空闻大师下半身已然凄厉剥落，不断有金玉碰撞之声响出，一些纯净琉璃啪嗒落地。
让远处的大青牛看的眼都直了，这等高僧坐化后形成的舍利，那可是天价啊！
只是下一刻那些纯净琉璃轰然涌出魔焰，片刻就被焚烧殆尽。
空闻大师消散天地间的最后一刻，回眸望向了李牧云，一抹微笑。
“李公子，这颗佛魔之心，乃是这一句之恩，我的业障，一同随我入了地狱，解脱不解脱，都罢了！”
说罢最后一句，空闻大师化作阵阵尘埃，随风散去，唯有一颗红金纹路跳动的心脏原地漂浮。
李牧云不知怎地，心头有些沉痛。
没由来的想起李人屠的那句她是为大唐除魔而死，她死的值得。
值得？
可谁来告诉自己，为什么死的是她？
这一刻，李牧云突然心头明悟，好像明白了空闻大师的处境。
二人属实是有同病相怜啊！
这一句，即使是藏在心底，没能言说，可亦被空闻大师捕捉，故此有了一句之恩，帮助空闻大师得以解脱。
呼。
李牧云捡起那颗跳动游离的佛魔心脏，顿时感到一股亲和之力，猛地窜入自己躯体之中。
神识凝聚在这颗佛魔心脏，突兀地涌出许多记忆，都是空闻大师一路修道以来的记忆。
如同雨点一般落在他的神识之中，不断激发而出的佛魔之力，捶打在神识之上，悄然滋生润化。
“李公子当真是天生佛子，这佛魔之心没有任何排斥，如此轻易就能吸收，李公子若是现在皈投佛道，我保公子最少证为菩萨！”
“滚一边去！”
李牧云没搭理一脸谄媚的老和尚，之前这老和尚没憋好屁，险些又中他的奸计，他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哎呀李公子，之前都是考验，若是您轻易被老道几句蛊惑，又怎么能破得了空闻的蛊惑呢？都是考验了，我与公子心连心，怎么敢跟公子玩脑筋。”
老和尚继续不要脸地凑了上来，火热不已地盯着那颗佛魔之心。
那可是空闻大师一生斗争的产物，这原本乃是万魔之心，可空闻竟然能够炼化出了佛性。
即使最后失败，依旧是佛魔至宝，威力无穷。
说起空闻，那时候万魔之心做罪为祸，皇觉寺选中牺牲空闻，耗费其一生，抵御这万魔之力。
年少轻狂的空闻不以为然，反而立下大宏愿，誓要渡化万魔。
可是时过境迁，千百后才幡然醒悟，自己从不是什么佛子，而是一枚弃子！
这也是最后他在李牧云指点之下，挣脱枷锁，寻求解脱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