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自己还是一个小太监,出身贫寒的自己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做个阉人。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能告诉你,我……只是想活着,这有什么错吗?
本想着进了宫就能有些好日子可以过,谁能想到宫里也累,也苦。
但是小太监们很少抱怨,毕竟能选择进宫做阉人的都是没活路的人了,苦?累?总好过饿死在外面吧。
一天他莫名其妙的被叫出了宫,目的是去往江南道看一位妇人是不是有了孩子。
这差事接得莫名其妙,或许有人会觉得小太监一辈子都在宫里能出宫肯定会兴奋不已。
但事实上韩生宣却是如临大敌的样子。宦官不得出太安城啊!
今天让自己出去,要做的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如临大敌的领了银子,然后又紧张兮兮的到了江南道,但是见到那位妇人的时候,却是被惊到了。
倒不是说模样惊艳,而是被她所处的环境给惊到了。
城郊简陋的茅屋、漏风加漏雨,衣服洗得发白但是补丁都整整齐齐,她忽闪着眼睛怯怯的看着韩生宣。
那年的韩生宣心头动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妇人的美貌,而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进宫,可能活得比她还惨吧……
韩生宣走过去才注意到,妇人悄悄往后面挪了两步的时候,嘴角轻轻的扯了一下。
韩生宣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他一下就猜到了。
这可能是因为她的鞋底已经被磨得薄如纸片了,踩到一块凸起的东西就能硌得生疼。
“你有孩子吗?”
韩生宣不想用宫里面那种近乎威胁的口吻,他的语气尽量缓和了一些,可妇人再退两步,没有开口,只是摇头。
这和韩生宣猜测的有些类似,因为眼前的妇人太瘦了,宫中无论是哪位嫔妃生了孩子都要丰腴上一整圈。
不过这也仅仅是韩生宣的猜测,毕竟整个宫中最稀少的就是生了孩子的人了。
女子不开口,两人对峙一般的站着,韩生宣打量着屋子里面的样子。
虽然杂物有些多,但是收拾的还算是整整齐齐。
韩生宣注意到屋角放着的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柜子里面有很多的衣服。
大人的,孩子的都有,这让韩生宣有些意外,但是从宫里面接的差事怎么能凭借一个判断就回去复命呢。
而且……眼前的女子是不是跟宫里的哪位大人物有干系呢?韩生宣不敢细细的猜测,他还是想等等。
如果有孩子,总是要回家的吧,等见到的孩子再回去复命也不迟的。
韩生宣打定了主意从屋子里面退了出来,这本就是城郊,来往的人都是穷苦人家,韩生宣这一身衣服很惹眼。
但是他就这么顶着所有人的注目,就这么站在破落的巷子口,一站就从日头高挂站到了月儿弯弯。
在这大半天的时间里面女子经常出来警惕的看着韩生宣。
这倒也是正常,独居的女子门外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站着,换谁都害怕。
当然……谁知道她是不是独居的女子,谁又能知道韩生宣不是真正的男人呢?
穷人的夜晚都属于早睡的,毕竟睡着了才能感觉不到饿,周遭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妇人从屋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凳子。
木腿磨损严重,高低不平,但是韩生宣的心中一暖,因为他知道屋子里面只有两把凳子了,而这是更好的那一个。
妇人少见的开口了。
“坐一会吧。”
“不碍事,站习惯了。”
韩生宣说得没错,作为宦官,他一天下来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站着……
其实回话的时候韩生宣心中已经有一个大概的答案了,毕竟没有谁家的孩子能这么晚不回家。
从宫里得到的消息来看,如果真的有孩子了,或许这孩子已经三岁了吧……
第二天,韩生宣从板凳上面站起来,双腿虽然有些麻,但是总好过生生站一夜的感觉啊。
韩生宣没有多说什么,他用捡来的东西帮妇人修好了屋顶,他能看得出来妇人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了。
她时不时的望向了东边,眼神里面多少有些紧张。
韩生宣在宫里面见惯了整个离阳最多的人精表演,他知道怎么把握人心的火候,修完房子他就转身离开了。
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身形藏到了一个破落的拐角。
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等到,那名妇人像是忘记了自己那被磨得如同纸板那么薄的鞋底了。
她快跑着冲出去,然后在一个茅草堆里面抱出了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孩子。
“娘。”
妇人的两滴泪落到了孩子的脸上,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指腹不停的擦着孩子的脸颊,但却越擦越脏了。
孩子的脸变成了一个小花猫,妇人哭着哭着又笑了。
“我儿饿了吗?”
“娘,不饿的,昨天在曹大娘那里喝了一大碗粥呢!”
或许是为了让妇人安心,孩子的两只瘦弱的手臂夸张的围出了一个大圈,在暗处看着的韩生宣脸上有笑但是心里是苦。
那圈跟脸盆一样大了,谁家的粥也不是这个喝法啊!
“对,我儿记住,如果家里有陌生人,别回来就对了!就在这待着,等娘来找你,就像捉迷藏一样!”
“嗯!可是娘啊,你让我跟曹大娘说你病了,说这样曹大娘会给我饭吃,但是……”
孩子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小声的说了出来。
“娘,这样说不是不吉利吗?”
妇人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脸,她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额头。
“哪有?孩子的话都是反的,你说我生病,但是娘的身体可是好好的呢!”
……
妇人抱着孩子轻巧的起身了,仅从这个动作韩生宣就能看出孩子轻得可怜。
妇人轻轻哼唱着歌谣抱着孩子回到了破旧的茅屋。
她捡起堆在屋外的柴火不久炊烟升起,米粥和野菜盛进缺了一角的碗里。
锅里面剩下的不多,但是夫人还没有要喝粥的意思。
孩子喝粥的声音很大,妇人时不时爱怜的将孩子额前挂下来的刘海捋起来,她笑盈盈的看着孩子。
这是她灰暗岁月中唯一的光亮了。
突然她感觉一道影子伸进了屋子里面,她一抬头。
屋子的门口站着身材高大的韩生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