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孟府灯火辉煌,贺寿之人如流水般络绎不绝,将孟大人精心筹备的宴客之地挤得满满当当,不得已之下,只得仓促增添桌椅,以应接不暇。
及至月上柳梢,戌时已过,宾客们终于各安其位,笑语盈盈,热闹非凡。
孟大人身着华服,立于府门之前,目光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皇帝的驾临。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仅未见龙颜,就连一丝风声也未曾耳闻。
正当孟大人心中暗自焦急,揣测不已之时,远处缓缓行来一顶轿辇,其形制华贵,非同凡响,却偏偏素面无饰,不着一丝可辨身份的徽记,令人完全猜不出这轿子主人是谁。
孟大人急忙从侍从手中接过宾客名录,借着灯火细细查阅,确认朝中同僚皆已按名册所列,逐一赴宴。
所以这顶轿子中坐的人极有可能是皇帝。
他猜测许是皇帝不愿过于声张,因而并未乘龙辇前来。
待马车缓缓停下后,他等待了一会,发现马车上的人未下来,心中越发确定这里面坐的是当今圣上。
他轻轻提起衣摆,步履匆匆地沿石阶而下,直至马车之前,躬身行礼,言辞间满是恭敬:“微臣有幸,恭迎陛下圣驾亲临。”
他的声音方才落下,轿子里就传出一声漫不经意的轻笑。
“孟大人太客气了。”
随着这熟悉而温润的声音落下,马车帘幕轻掀,内里之人缓步而出。
孟大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抬起,落在那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大舅哥怎么来了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
见他还在伪装,萧怀风眼底划过一丝讽意,随即转身,温文尔雅地伸出手臂,搀扶着萧老爷子缓缓步下。
“岳父也来了。”孟大人的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言辞间略显生硬。
“孟大人这声‘岳父’,老朽可不敢轻易承受。”萧老爷子语气中带着冷冽,面色丝毫不见缓和,“若非亭月提及,老朽还不知道,今日竟是孟大人的寿辰吉日。”
孟大人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道:“想来是府中仆人疏忽,遗漏了请帖,待会儿我定当严惩那失职之人,以儆效尤。”
“孟大人该惩罚的不是下人,这礼册名单上是蒋晴柔知道制定的,我们未收到帖子,若非她刻意为之,使我们未得帖子之邀,那便是孟辞大人您不愿意看到我们。”萧老爷子的拐杖轻杵地面。
孟大人神情又差了几分。
萧怀风望向孟大人的眼神中,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我等深知,孟大人素来不将俗物金钱放在眼里,故而未曾准备那些凡庸之礼。”
“相反,我们为孟大人精心筹备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大礼,只可惜其体积颇为庞大,尚在途中缓缓行进,稍顷方能抵达。”
闻听此言,孟大人面容略显僵硬,勉强颔首以示回应,心中明了他们言语间的冷嘲热讽,只想匆匆将人引入府内。
萧怀风与萧老爷子,宛若真的只为赴宴而来,未做过多停留,二人并肩步入府邸深处,孟大人见状,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情稍松。
实则,他确未曾吩咐下人向萧家递送请帖。
然而,他万不曾料到,自己的长女竟会擅自做主,将萧家一行带了过来。
自萧家进京荣登皇商之位以来,孟大人从未有过造访之意,心中那份莫名的隔阂与不屑,始终难以消除。
在他眼中,一个出身卑微的商贾,如何能成为大周第一皇商,更何况那商贾还是萧家,萧家若是知道他所做之事,如何会放过他?
孟大人捂着不停跳动的右眼,不停在心中祈祷着两人不是来捣乱的。
若这两人真的是来捣乱的,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念及此处,他缓缓环顾周遭,确认再无车马喧嚣,心中那份因“陛下亲临”的谣言而生的期许渐渐冷却,转为淡淡的失落。
然而,转念一想,今年盛宴之上,宾客如云,皆是慕名而来,这份荣耀与热闹,已足以让他心间溢满欢喜,面上更添了几分光彩。
“瞧瞧,我这仪容可还齐整?”他转而对身旁的小厮轻声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自省与期待。
小厮闻言,忙不迭地细细打量起孟大人的仪表,献媚道,“大人放心,您的仪容唯有任何差错。”
孟大人满面春风地步入会客厅。
孟亭月一边坐着沈允珩,另一侧坐着落嘉公主。
而在她们的正对面,清王端然而坐。
“皇嫂,”落嘉公主轻轻侧首,贴近孟亭月耳边,以仅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说五皇嫂今日怎的迟迟未到?”
孟亭月微微摇头,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与疑惑,轻声回应:“据说是感染风寒无法到场。”
虽是如此解释,但她心中却暗自思量,疑虑难消。
连清王这孱弱病躯尚且能够强撑病体出席,孟清姣平素身子康健,怎会因区区风寒便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
且马上要入夏了,天气转热,如何会感染风寒?
落嘉公主轻启朱唇,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解与疑惑:“五皇嫂向来身强体健,连五皇兄都自愧不如,怎会突然间病倒,还比皇兄更早一步?我思来想去,这病或许并非简单的风寒,倒像是被那几间铺子的事儿给闹腾出来的。”
孟亭月早已明了落嘉公主对孟清姣的诸多不满,因而听闻她这般说也没有丝毫意外。
毕竟,在这清王府中,那些原本经营着各式货物的铺子,如今大多已改弦更张,转而售卖起那风靡一时的宁香丸与宁香膏。
宁香丸风波乍起,孟清姣却未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引得京城中的贵女与夫人们纷纷带头,誓不再购买清王府出售的任何物品。
寻常百姓虽对宁香丸情有独钟,但一来用量不大,二来也非必需品。
想那孟清姣手中,定还积压着不少存货。若这些货物迟迟无法脱手,最终只能烂在她自己手里,到那时,她恐真要被这沉重的打击气出一身病来。
孟亭月轻轻摇晃着脑袋,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散。
她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忽觉有一道目光悄然落在自己身上,让她不禁微微抬眸追寻视线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