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朝着巫蓁指的方向走了一天一夜,果然在一处即将干涸的河道边找到了军队过夜的痕迹。
木铎却没有多开心,反而他眼眶通红的盯着一处看,即将干涸的河床里,躺着一节节白骨。
很容易辨别出那就是一根人的腿骨,可是上面并没有挂一丝血肉。
“他们居然……居然!”木铎用力锤击在地面上,只觉得这世道荒诞极了。
爹娘在世时,娘还不大愿意让爹教他武功,只说着不想叫他和爹爹一样在战场讨生活,反而从小逼着他读书识字,盼望着有朝一日他能考个功名回来。
念书念到崩溃时,他顶撞娘,娘就同他说了爹从前的事儿。
“你爹是个大老粗,她是你奶奶废了一双手,几十年如一日淘洗衣裳养大的,后来活不下去才送你爹进军营,从最低等的士兵一路靠着伤疤爬到今日的位置。”
“你爹也是运气好,在战场上救了高官一命,才能在这边陲小城做个城主,你和婉儿出生之后更是一点苦头没吃过,你爹不想让你们俩尝他尝过的苦头,这些年愣是逼着自己,每天夜里挑灯苦读,从大字不实的大老粗变成了如今能把木卫城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城主。”
“铎儿啊,战场上刀剑无眼,当年和你爹一同上战场的所有兄弟们都已经魂归西天,有的甚至没能娶妻生子,娘不想看着你在刀光剑影下生活,你就听娘的劝,好好念书,将来考进皇城,有你当靠山,将来婉儿挑夫婿日子也会好过些。”
娘掏心窝子的话他听进去了,因此这些年也用功读书了。如果这些动乱没有发生,如今的他可能已经奔赴皇城参加科考了。
可是娘啊,我现在无比感谢爹曾经教过我一些功夫傍身,否则我护不了婉儿也护不住爹守了一辈子的木卫城。
而如今,世道已然乱到人吃人了,如我不拿起屠刀,必将成为别人刀下亡魂。
娘,我得像爹一样拿着刀闯出一条路来,我得带着婉儿带着木卫城的父老乡亲们,在这乱世活下去。
木铎挖了一个小坑,将那些腿骨埋了进去。
稍作休息,四人继续往前。
终于在天亮时分,看到了林子里那点点火光。
“马上要天亮了,白天不好动手。我们继续跟着顺便摸清楚情况,制定好计划等到今晚天黑再动手。”巫蓁简单交待,“有不同意见吗?”
她看向木铎。
木铎摇头,“爹教过我轻功,也教过我探查敌营的技巧,我可以上树凑近点观察。”
“好,你注意安全。”
就这样,他们速度放慢,跟着前面的大队人马,一起往前走。
木铎一整天,只在午时回来一趟。
巫蓁拿了从君雁山上挖的红薯,去了皮切成块,分给他们生吃。
点火烤香味儿会引人注意,生吃更保险一些。
“那伙人从千钧城过来,队伍里有十几个护卫功夫了得,下手狠毒,就是他们杀了我爹娘。”
“他们自己的队伍分成了几批,看守从我们木卫城招来的壮力,手里还拿着鞭子。”
木铎将情况告知巫蓁,眼底的绝望,愤怒越来越浓郁。
他没说的是,在树上亲眼看着底下的人熟练架起铁锅,烧起水煮起了……
沸腾的水里,骨肉翻腾着。
一旁等待的人却流下了贪婪的口水。
那场面,每每闭眼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这场乱世,真的能结束么?”他眼中黯然,夺回粮食和人力之后,难道他就要回到木卫城,继续当缩头乌龟吗?
若是再来一批比千钧城那帮人更强悍的呢?若他们不要粮食,也不要壮力,只想屠城呢?到时又该如何应对?
木铎脑子一片乱麻。
巫蓁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初见时还有一些青涩懵懂的少将军,在追击敌人这两天不到时间里眼神愈发坚定,眸中愈发复杂。
“在想日后该如何生存吗?”
“嗯,巫大师下山一定是要寻一位明君辅佐吧,可惜我们木卫城地小人少,死的死逃的逃,余下的都是些种地的庄稼户,没什么人能够帮得上您了。”
巫蓁解开了腰间水壶,仰头抿了一口,润润干燥的嘴唇。
“少城主觉得,平定这乱世只需要一位明君吗?靠明君一人之力,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到。我需要找到的是一位明君。以及能够辅佐明君,荡平所有反对的悍将。”
“我的父辈们说过一句话,真正的和平只会诞生于绝对的武力之下。”
说完后,巫蓁眼看着木铎陷入了沉思,她走到兰景安身侧,盘腿坐下。
“可累了?”兰景安伸手绕到后面,揉了揉她的腰,给了些力撑着后,巫蓁真就好了不少。
卸了灵力,纯靠人力走了将近两天,真是有些累,她的身体跟兰景安可没法比。
“这真是个让人恶心的世道。”
河床上那随处丢弃的“厨余垃圾”,在木铎眼里就是熟了的骨头棒子,但在她眼里,那是裹挟着凄惨哀嚎,沾染着漆黑孽因的冤魂,他们死前的挣扎和痛苦,巫蓁感受到了。
因为执掌国家的人出了岔子,导致底层生活的百姓们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等进了皇城,她一定要去看看,治理这个国家的到底是何等庸才。
他和那位冷宫妃子之间上演的又是一段怎样狗血离奇的虐恋故事。
“不过我们运气不错,木铎虽然年纪小但心智坚定为人正直,是个可造之材。”
但就是武力值不太高,感觉城主父亲学了武功,学一半又被亲娘提溜着去读书了,就成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
想进一步提升,必定是要上个补习班的。
巫蓁扭头,看着兰景安,“你会教他的对吧?”
兰景安:……
“好。”
“嗯,随便教一教就行,太厉害了要挨雷劈的。”
别人家随随便便教出了一个人间杀神,还没上战场呢,正反两方武力值就拉开了差距,那天道不得追着他们俩劈呀。
人间历劫,难的不是无聊苦闷的日子,而是在用肉体斗争的同时,还得极力平衡无处不在的因果。
属实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