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说余生 作品

第254章 围阙定策

就在这时,火鬃熊一个踉跄,跌入营帐,原是麾下诸将,听到仕林的惨叫声,都凑了过来,见到二人相拥接吻,又不好意思入帐,只得在帐外偷偷窥探。火鬃熊被压在最下,脚下一麻,不慎打破了这甜蜜又壮烈的场景。

“嘿嘿……我……我这有麻饼,大人要不要……”火鬃熊摸着脑袋,从口袋里摸出麻饼递了过去。

玲儿一下怒火中烧,拾起床上沾满血污的毛巾,一把甩了过去:“滚!”

火鬃熊下意识躲闪,跌跌撞撞跑出帐外。

仕林淡然一笑,倚靠在床背上,拉起玲儿的手道:“打开木匣隔层,里面有我爹特制的金疮药。”

“好!”玲儿躬身,打开木匣,取出里面药香扑鼻的金疮药,“仕林哥哥,我帮你敷。”说着,玲儿轻柔的帮仕林敷上金疮药,一边敷,一边吹着伤口,生怕把仕林弄疼。

看着玲儿可人的模样,仕林似也沉浸在这片刻温存之中。良久,身上再度袭来钻心的疼痛,仕林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玲儿真的回来了。

他拉起玲儿的手,柔声问道:“玲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玲儿闻言,撅起嘴角,娇嗔道:“还不是某位知县大人,不知天高地厚,誓要与历阳共存亡,我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往南逃的百姓,你倒好,留在历阳不说,还想逞英雄,要学那冠军侯,当少年将军,封狼居胥吗?”

“哈哈哈~我一届文弱书生,岂敢比肩霍将军,你还没告诉我,这一年多来,你都去了何处?”

玲儿轻轻拨弄额间碎发,挺直腰身,缓缓道:“这一年多,我一路西行,骑着‘小红马’,沿着长江,溯江而上,到了夔州,再顺江东下,沿途饱览山川美景,可到了和州附近,却发现北地狼烟四起,百姓纷纷南逃,打听到你这个‘木头’要以身许国,所以……”玲儿声如蚊蝇,低着头脸上似乎泛起了一阵红晕。

仕林闻言,眼底泛起泪花,轻轻抚慰着玲儿脑袋,柔声道:“可此地凶险,你就不怕……”

“不怕!”玲儿坚定的答道,随即挽住了仕林的脖子,“你这‘木头’,你该知道,即便是周文远二十年经营,但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有死无回……但也正因如此,君若身死,玲儿绝不独活……”

“傻瓜。”仕林微微凑近,望着玲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将玲儿拥入怀中,“对不起,我不该瞒你……”

玲儿闻言,眼泪不住的流下,她静静躺在仕林怀中,娇嗔道:“我本以为我会很在乎,可当知道你决定以身许国,见你满身伤痕,我便知道,我被你困住了,你是我挥之不去的牵挂。”

玲儿挣脱开仕林怀抱,异常坚定的望着仕林:“你守历阳,守对朝廷的责任,守对岳家旧部的承诺,而我……只守你!”

闻言,仕林情难自抑,泪水如决堤般流下,紧紧抱住玲儿:“往后余生,仕林绝不负你,他朝黄泉,有玲儿相伴,此生足矣!”

二人紧紧相拥,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金疮药浓厚的药香,让二人陷入难得的温柔。

良久,仕林忽而想起金军诡异退兵之事,他沉声问道:“金军退兵是何缘由?我百思不得其解。”

玲儿轻哼了一声,秀眉微蹙,指向帐外偷听的李秉文等人:“你问问他们吧,都是一群蠢货!”

仕林把目光投向帐外,借着帐外火把余光,映出三两人影:“进来。”

李秉文带着熊天禄、赵广陵和伤痕累累的赵孟炎,摩挲着双掌,笑眯眯的走进营帐。

“赵孟炎?你也学他们偷听?你的伤没事了?”仕林看着缠满绷带的赵孟炎,又气又喜。

赵孟炎摸着后脑,一改昨日的凌烈气势,笑着说道:“多谢大人关心,都是小伤,金狗还奈何不了咱,嘿嘿……”

“火鬃熊,你……”仕林把目光投向熊天禄,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我可什么都没听到……”熊天禄连连摆手,后退了半步。

“还有我!我刚到,也……也没听清……”平日里的“铁面将军”赵广陵,这一刻也含糊了起来。

“罢了罢了。”仕林摆了摆手,扭头看向玲儿,“玲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玲儿嘟着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李秉文,厉声道:“还不是你手下这位李主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金军围成铁桶,狗急了还跳墙呢,我军把金军合围,看上去是一步妙棋,实则是兵家大忌!”

玲儿起身,走到桌案上,翻开一本《孙子兵法》说道:“《孙子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玲儿手指重重的戳在书上,“’围师必阙‘!不打开一个缺口,金军只能死战,到头来,只有同归于尽,甚至兵败!”

玲儿说罢,熊天禄上前半步,疑惑道:“这……这都是许大人的号令啊……”

玲儿一听熊天禄诋毁仕林,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斥责道:“那又如何!仕林哥哥没打过仗,你们也没打过吗?你们这些人,各个自称身经百战,却不出谋划策,要你们有何用!”

“我……我说不过你……”熊天禄被玲儿一顿数落,垂头丧气,退到一旁。

李秉文见状,赶忙上前笑脸相待:“是是是……肖姑娘说的是,那日若非肖姑娘忽然出现,冷静剖析战局,亲自游说百姓助战,哪有今日之大胜,肖姑娘仅用了一个时辰,就让城中妇孺百姓全体上城,让卑职亲自率城内仅剩的两千军士出城,前去知会广陵,在西北角打开一个缺口,不到半刻钟,金军果然就退兵了,肖姑娘真是女中诸葛,李某佩服。”说着,李秉文躬身作揖,向着玲儿深深一拜。

“少阿谀奉承,我不吃你这套。”玲儿随手一甩,坐回仕林身旁,“仕林哥哥,眼下金军虽然暂时退兵,但其中军不日便至,我若推测不错,因滁水决堤,金军的中军,大约三日后便会抵达历阳城下。”

仕林低着头,似陷入沉思,论行军打仗,自己确实不在行,不过眼下玲儿回来,倒是让仕林有所心安:“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玲儿闻言,略微思忖片刻后,起身双手交叉,缓缓道:“金军号称三十万东路军,由完颜亮亲自统帅,一路势如破竹,倒是在历阳吃了瘪,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三日后,会有数倍于我的金军攻城,到时就……”

仕林猛的一拍床板,惊得玲儿身躯一颤,仕林一下吃痛,捂着伤口说道:“即便是最后守不住,我也要让金军付出血的代价!”

玲儿坐到仕林身旁,小心扶着他颤抖的身躯:“仕林哥哥你别乱动,既然如此,玲儿尚有三策,其一为弃城南渡,退守长江南岸当涂县,依靠长江天堑,以我大宋精锐水师封锁江面,或可一战;其二为南请援军,仕林哥哥可修书一封,快马递呈太子御览,太子定会派兵驰援;其三……血战到底,固守历阳,将百姓遣送南渡,愿战者,家中抚恤白银五两,与金人拼至一兵一卒……”

仕林低沉着头,指甲深深扣入床板:“我答应过周文远和历阳共存亡!如今历阳乃我大宋门户,是长江北岸,最后一道屏障,历阳一旦有失,江北便无寸土,金军可在任意渡口南渡,长驱直入,亦可顺江南下,直抵京城。”

仕林握住玲儿的手,眼神坚定道:“只要我们能扼守住历阳,金人就不敢南渡,以防被我们切断补给,玲儿,无论如何,不能弃城!”

看着仕林决绝的眼神,玲儿自知再也拦不住他,她沉吟片刻后:“既然如此,便不可力战,当龟缩防守,历阳城坚,粮草充沛,定个一年半载,也绝非不可能,此外仕林哥哥当立即修书给太子殿下,请求援军!”

“好!就依你所言。”仕林满含热泪,玲儿的出现,不仅给他带来了心灵的慰藉,也是给这场守城战增了一丝希望。

玲儿忽而惊起,对着李秉文,厉声道,“李主簿,立即传令下去,拆了全城的房屋,多增一些滚木雷石,全城搜集‘金汁’,运上城墙,备足干柴,金军一旦攻城,即刻熬煮‘金汁’,此外向全城张榜募兵,凡参与守城者,赏银五两,斩杀金兵者,赏银十两!”

李秉文把目光投向仕林,毕竟玲儿并无官职,也非统帅,一切还需仕林首肯。

“就按照肖姑娘说的做,此外,先拆县衙,把先前的河堤款和阎九送来的一千贯,都拿出来充当赏银,凡愿拆屋者,赏银十两,告诉百姓,待击退金军,朝廷会给他们重修新屋。从今日起,肖姑娘之言,便是我之言,众将依令行事!”

“是!”李秉文带着身后一众武将,齐声应道。这些骄兵悍将,早已听李秉文说了事情的经过,也都对玲儿佩服的五体投地,对玲儿的话,他们自然是言听计从。

玲儿上前一步,昂首挺胸道:“第二道军令,放弃羊马墙,让金军攻城,剩余军士,全体上城!历阳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金军即便有三十万,也难以展开,定可一战!大家速去准备!”

“末将领命!”营帐之中,诸将身姿笔挺,整齐划一地躬身抱拳,声如洪钟。领命之后,他们步伐沉稳,鱼贯退出营帐,身姿迅速消失在帐外的夜色之中 。

仕林与玲儿目光交汇,刹那间,时光仿若倒回往昔,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流转着久别重逢的脉脉温情。这一笑,千言万语尽在其中,不仅藏着重逢的喜悦,更似无声的誓言,映照着他们愿携手共赴风雨、同生共死的坚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