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走回了前世那条路。
勤政殿上的硝烟并没有蔓延到绛云宫。
沈枭垚悠闲地登上了皇宫高高的宫墙,金蕊和芙蕖陪着她,自从沈枭垚说出与秦渊一刀两断的话,芙蕖一直沉默寡言,生怕在沈枭垚跟前做错了事或者说错了话。
三人都是第一次登上宫墙,风吹得沈枭垚的步摇不停纠缠摇摆。
金蕊长长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掉道:“原来皇城,比奴婢想象的还要巍峨。”
沈枭垚没有去看跟前的建筑物,她的视线落在遥远的天际。
苏启皇室已经建国百年了,这城墙上的景色也变换了千万次了。
年幼的时候高宗皇后带他来过这里,她刚有石栏高,曾踮着脚问道:“这下面是什么?”
高宗皇后让人将她抱了起来道:“是江山,天下。”
沈枭垚虽然不曾出入御书房,但是苏家的二郎启蒙是就知道了,这天下是他们姓苏的,而她也知道,坐在那个帝位上的人,是她的祖父。
她反问道:“是我们苏家的江山,对吗?”
高宗皇后没有回答她,一旁的嬷嬷道:“是的,郡主,只不过,这些是苏启男儿的。”
她知道,天下是苏家男儿的。
她虽然心里知道,但她没点头,高宗皇后盯着她幼稚的眉眼看了一会儿道:“你也姓苏,你身上也流着苏氏的血,这不会因为你长大了或者你出嫁了而改变。”
这话十分悖逆了,可她那时就是太皇太后了,已经没有人能指责她了。
沈枭垚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苏氏是启国的主人,我也是主人中的一个。”
高宗皇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但是年幼的沈枭垚知道,她觉得自己说得对。
后来离开御都,她觉得高宗皇后骗了她,她才不是启国的主人,如果她是,那么她怎么会沦落到吃野草啃树皮。
她一生中无数次质疑过高宗皇后,甚至不久前还在质疑。
清河也是苏氏的血脉,她也是启国的主人,可是她却在西羌受辱。
沈枭垚眉眼凝重地盯着远处翻腾的云。
她其实记得高宗皇后的名字,她知道,但是她就是不愿意去想。
在她的心里,那是高宗的皇后,先皇时期的太皇太后。
“寇缨。”
“什么?”金蕊没有听清:“公主说什么?”
沈枭垚转过头来看着她道:“高宗皇后的名字叫做寇缨。”
金蕊和芙蕖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她们不明白沈枭垚怎么提及一个去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
下了城墙,沈枭垚突然停住脚步看向芙蕖:“秦阁老走了几日了?”
芙蕖有些慌乱,不敢作答,张嘴便解释:“奴婢......”
沈枭垚却显得并不在意,重复道:“秦阁老走了几日了?”
“七日。”芙蕖不敢再辩解,言简意赅地回答了。
沈枭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几日宫里宫外已经有些流言蜚语,说太子的脚好不了了,已经彻底跛了,据说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抓了一批多口舌之人杀了,企图震慑。
至于西羌的骚扰和许州的叛乱,皇帝根本没去管西羌。
至于许州,朝臣分成两拨,一拨支持秦渊去,一拨支持杨辉去。
最后皇帝没办法了,派了杨辉去,明面上说秦阁老去世,体谅秦渊,其实却因为,杨家送了一名小姐进宫,是杨皇后的堂侄女,刚进宫就被封了贵人。
这是杨家在向皇帝表忠心。
沈枭垚听说这个消息时,十分嘲讽地笑了。
苏启用女儿和亲,由着亲生女儿被西羌蛮人羞辱。
杨家用女儿去投诚,试图讨好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帝。
第二天沈枭垚一早就出了宫,金瑞和芙蕖都不知道她又哪里来的进出宫的令牌。
沈枭垚和徐锦相约了在云中楼赌钱,她带了一百两银子,最后输光时,已经是夜里了,庆阳大街灯火通明。
两人出来时摆手分别,徐锦喝了酒,有些发晕,徐季然亲自来接的她。
而沈枭垚是骑马,她坐在马上看着徐季然,目光沉静。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徐季然道:“公主若是需要我帮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沈枭垚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徐季然照顾徐锦,沈枭垚策马飞快地往跟皇城相反的方向去。
夜色里,她雪青色的长裙似乎真的覆雪了一般。
金蕊和芙蕖被她滞留在云中楼外的马车里,芙蕖看着她飞奔而去的方向抬步就要跳下马车,被金蕊一把拉住,她回头想让金蕊不要胡闹,金蕊的神情却十分严肃,她看着芙蕖道:“好好待着,否则......”
芙蕖顿住,金蕊轻哼一声道:“认清咱们的主子是谁。”
沈枭垚一个人驾马飞奔在庆阳大街上。
明明要去面对一件十分沉重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她在这一刻久违地感觉到了自由。
她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到自由。
她一口气赶到御都城门前,此时城门的大门还没有关闭,城门上的侍卫还没下来。
以往夜色降临,城门早早地就关上了,今日却到现在还只出不进,沈枭垚驱马出了城门,她在一旁站定。
她以为要等很久,其实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两辆青油小车从城门出来,驾车的车夫带着斗笠,看着粗布旧衫,手臂上紧绷的肌肉和蒲扇一般的大手却能看出是练家子。
沈枭垚驾马挡在前头,两个车夫不认识她,客气地道:“家中有事,着急回去,请小姐让路。”
沈枭垚没动,她看着马车后给守城侍卫看令牌的秦渊。
听他道:“陛下口谕,派人私下去安抚西羌,顺便去探望清河公主,车里是去议事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