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彧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郎。
衣饰华美,一脸骄矜,身后虽然只有两个丫鬟,但,从小练武、六感敏锐的楼彧,隐约捕捉到不远处有几道细微的气息。
暗卫!
出门做客,还有隐在暗处的护卫,这可不是一般世家贵女的配备。
楼彧温煦的目光,轻轻扫过小女郎的面容。
唔,竟有些熟悉呢。
狐狸眼,高鼻梁,身量要比同龄人略高些。
这是……楼家人!
更不用说,人家见面就唤了“阿兄”,其实已经表明了身份。
“你是楼琅?”
楼彧浅浅的笑着,从眼睛到面容,都带着温柔、谦和。
君子如玉,谦逊守礼,哪怕面对的只是个孩子,他也不会轻慢、糊弄。
况且,这人还有可能是他的亲妹妹。
“阿兄,你知道我?”
直到见到楼彧的这一刻,楼琅心里都是忐忑的。
她知道这位阿兄,虽是庶出,却是阿父的长子,也曾被父亲宠着、爱着。
可惜,阿父爱重阿母,为了不让阿母受委屈,在阿母过门后,就把阿兄过继出去。
新朝建立后,楼家举家迁往京城,唯独把阿兄一人留在了河东乡下。
十年了,阿兄从未进京,而阿父阿母也从未去河东探望。
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分别两地。
还有她,与阿兄亦是同胞手足,却从未见过面。
初次见面,居然还是在旁人家的宴集上。
楼琅对于阿兄,是好奇的,是愧疚的,是渴望亲近的。
但她又知道,阿兄与家里、与父母不睦。
阿兄可能还会迁怒她和次兄。
毕竟,同为楼家血脉,阿兄被过继、被舍弃,她与次兄却能在父母膝下承欢。
楼琅年纪虽小,却懂得换位思考。
她曾经想过,若自己是阿兄,年幼时便遭遇这些,她定然也会心有怨愤,并迁怒他人。
楼琅觉得,自己不是杞人忧天。
阿兄回京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安国公府,就很能说明他的态度。
“……阿兄责怪父母,可能也厌恶我们!”
这个认知,让楼琅很是伤心。
她可一直都想要有个包容、宠溺的长兄呢。
所以,抵达公主府后,知道阿兄就在中庭帮忙待客,楼琅就想找阿兄。
她、她要给阿兄请安,要与阿兄说些心里话——
不管怎样,阿兄和她都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妹!
至于见到阿兄后,阿兄可能会有的冷淡,甚至是斥责,楼琅都提前预想到了。
她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确实是楼家对不起阿兄,而她和次兄得到了父母全部的爱,被阿兄嫉妒、怨恨,也属正常。
阿兄因此而迁怒,继而不愿理她,楼琅也都能接受。
但,楼琅万万没想到,事实却并不如她想象的这般、凄惨!
阿兄没有生气,见到她的时候,居然还笑了。
阿兄本就生得丰神俊朗、芝兰玉树,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动人心魄。
而这样温柔的、俊美的玉面郎君,却是她嫡亲的兄长。
楼琅的一颗小心脏,欢快的都要从胸腔里飞出来。
阿兄对我笑了!
阿兄没有怪我!
阿兄……真好。
楼琅小小一只,整个人都被幸福的泡泡包裹着。
她极力压制着兴奋,用力点点头,“回阿兄,我是楼琅!”
“原来真是阿琅!”
楼彧笑容愈发可亲,他抬脚,缓步走到楼琅近前。
微微弯下腰,视线与楼琅齐平。
本就深邃的眼眸,专注的看着某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自带“深情”特效。
他的眸光宛若闪耀的星河,温柔却不失璀璨。
被这样的眼眸凝视着,楼琅禁不住有种感觉:阿兄喜欢我!
啊啊啊!
真是太好了!
阿兄非但没有迁怒于我,反而、反而像个宽厚慈爱的长兄。
他仿佛能够包容她的一切,还能保护她、爱护她。
楼琅用力捏紧小拳头,仰起头,与楼彧十分相似的眼眸,热切的回望着他。
“阿兄,我是阿琅!”
嘿,阿兄的声音也好好听。
楼琅只听声音,竟有种被宠溺的错觉。
她的狐狸眼里,也溢满了星光。
“……”
楼彧没说话,只是柔柔的笑着。
平安公主、魏王等贵人们见了,也忍不住柔和了表情。
对嘛,到底是一父所出的亲兄妹,即便对长辈有所怨怼,也不会迁怒到下一辈的人身上。
楼彧此人,果然风光霁月,和煦大度。
他恩怨分明,他通情达理,他还顾念血脉亲情。
光正、温柔,胸纳百川,才是真君子,才更值得人交往、亲近啊。
就连熟悉楼彧的王棉都禁不住纳闷:咦?小变态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温煦、慈和了?
难道他是隐形的妹控?
对于妹妹,总能格外包容?!
唯有王姮敏锐的识破了楼彧所谓“亲近”之下的真相——
楼彧根本就没有把楼琅当成自己人。
他只是态度极好,却没有任何实质的行动。
他甚至都没有像个长兄般,摸摸可爱妹妹的头,捏捏她的脸。
这,才是表示亲近的本能反应。
楼彧的亲近,虚浮于表面,根本就不是发自真心。
楼彧仿佛觉察到了王姮的目光,他目光流转,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王姮一记。
王姮心头一跳,她与楼彧太熟悉了。
只一个眼神,哪怕只是眼角余光,王姮也读懂了他的意思:阿姮,看到了吗,我与楼琅才是“兄妹”。
王姮微微蹙眉,楼彧这是什么意思?
王姮一时没有想明白,便先把这一节藏在了心底。
“原来是安国公府的小女郎!”
王姮是主家,虽然这位小客人不是来找自己的,但,既是见到了,也当打个招呼。
楼彧也仿佛才从“兄妹相认”的温情中醒过神儿来,他赶忙直起身,客气的对王姮说道:“公主见谅,舍妹年幼,未曾见过公主玉容,这才轻慢了公主!”
像个好哥哥般,帮妹妹道了歉。
楼彧又转头,柔声提醒楼琅:“阿琅,还不拜见琅琊公主?”
楼琅还不到十岁,父母宠溺,却也是从小接受严格教养的世家贵女。
刚才是见到阿兄太过惊喜,这才忘了礼数。
此刻,被阿兄提醒,她赶忙叉手行礼:“琅请公主安!”
“无需多礼!我与齐国公自幼相识,情同兄妹。阿琅你既是阿兄的妹妹,那便也是我的妹妹!”
王姮微微笑着,态度很是亲近。
她与楼彧一样,都是容貌极美的人,一颦一笑,都宛若画卷一般。
众人在心底暗暗感叹着,这一对果如金童玉女一般的般配。
只是——
“情同兄妹”是个什么鬼?
齐国公与琅琊公主难道不是一对儿?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非常亲近,且有着外人无法言喻的默契。
不说别的,单单是两人此刻脸上挂着的浅笑,就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王棉麻木脸:……当然一样!
小变态娇养长大的绝世牡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不管刻意不刻意,都有着小变态的影子。
刚才王棉没能看透楼彧的假面,但,此刻,她却从自己最熟悉的嫡长闺脸上,读懂了这对人儿对楼琅这个便宜妹妹的态度:
客套!
只虚浮于表面的礼数,而非真正的亲人!
得!
这两位,还真是步调一致,还真是会做戏!
王棉默默的记了下来,她就说嘛,小变态怎么可能会跟旁人“兄妹”情深?
“公主客气了,公主这般尊贵,琅不敢僭越!”
楼琅年纪小,却不是不懂事。
琅琊公主可以客套,她却不能顺杆爬。
安国公府确实大不如从前,但,她楼家女郎君却仍有傲骨。
面对皇家贵女,她亦会恪守分寸。
兄妹“相认”,楼彧释放了足够的“善意”,楼琅只觉得满足。
她恨不能赶紧回到阿母身边,她要告诉阿母:“阿娘,阿兄极好,他很是友爱手足!”
众人在暖房转了一圈,对于这个看着就十分精致、美观的玻璃暖房无比感兴趣。
平安公主更是仗着长姊的身份,笑着询问王姮:“琅琊,此物造价如何?我也想在我的公主府造一个!”
燕王妃,安阳公主,衡阳郡主等女眷,虽未直接开口,眼底却也闪烁着光芒。
她们,也想要!
不只是这东西真的好,而是琅琊公主一个没有皇家血脉的假公主都能拥有,他们这些真?皇亲贵胄岂能没有?
他们断不能被王九一个外姓人比下去!
王棉笑了:对!就是这样!
哈哈,奢侈品之所以大行其道,就有攀比心的主要作用!
“还有那个玻璃甬道,我也想建一个!”
“对!对!踩在水面上,鱼儿足下游,极雅极妙啊!”
众人纷纷表示,要复刻琅琊公主府的奇妙设计。
王姮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撞款?不!
她才不怕被撞款呢!
她希望,她的玻璃,能够从每一个权贵家里掏出大把的银钱出来。
且,今日的暖房宴,只是第一波。
半个月后,她还有及笄宴,将会进行第二波的卖家秀!
准备了这么久,还有太子跟前的军令状,王姮势必要把玻璃变成京城最大的、最值钱的奢侈品!
王姮一想到搞钱、搞事业,就有种莫名的兴奋,兄妹什么的话题,反倒被她抛到了一旁。
王棉:……闺啊,千万别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