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府,外书房。
“郎君,暗七回来了!”
小厮一身靛青色衣袍,恭敬的向楼彧回禀道。
楼彧抬起头,将笔放在砚台上,沉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穿着玄色胡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行至书案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暗七请郎君安。”
楼彧摆摆手,“起来吧!事情如何了?”
在暗卫中,被楼彧命名为暗七的男子站起来,躬身回道:“禀郎君,冀州确有‘贼人’痕迹。”
“只是,两个月前,已经被卢国夫人悄悄命人送去了西北。”
“算着时间,那人恐怕已经抵达了边城。萧郎君查到了些许线索,已经循着痕迹追了过去。”
楼彧听完回禀,脸上无波无痕,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那宛若玉石之音的嗓音,却带着清冷,“也就是说,人还没有抓住?”
暗七低下头,不敢做声。
虽然主人给他的命令是,查明冀州之事,确定卢国夫人的“罪行”。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要懂得“举一反三”。
不能所有的差事,都要主子仔细交代,而是学会主动为主人解忧。
查清事情,锁定目标,并将对方捉拿到手……这才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他以及兄弟们,只完成了一半。
“奴等无用,没能完成郎君的吩咐。”
暗七重新跪了下来。
楼彧却没有追究暗七等的办事不力,他重新回到事情本身:“你是说,萧无疾已经找到了那人的踪迹?”
“回禀郎君,确有一些痕迹!”
说到这里,暗七也有些无语。
卢国夫人许是骄纵惯了,行这等祸及家族的大事时,竟也没有太多的遮掩。
又或许,卢国夫人是认定,冀州是独孤家的老家,是独孤家的地盘。
在自己的地头上,行事自然无需太过顾忌。
“除去卢国夫人行事不谨慎外,那‘贼人’估计也是个养尊处优的贵主儿——”
卢国夫人让人无语,另一位也不是什么聪明、谨慎的人。
虽然在外面流落好几年,居然还没有被磨平性子。
大概,是他身边的忠仆靠谱,这才继续娇惯着那人毫无长进。
之前战乱,无人顾及。
随后新朝建立,南北一统、迁都、抵御外敌等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也无人留意。
那人以及他的随从,才能顺利的隐匿于市井。
随后,更是活着抵达了冀州,还辗转给卢国夫人送信。
那时卢国夫人在京城,收到信、以及证明身份的信物后,就无比关切。
立刻丢下京中的种种,以“回乡省亲”为由返回了冀州。
两个行事不谨慎的主儿,凑到了一起,留下的痕迹就更多了!
暗七与萧无疾等人抵达冀州后,几乎没有费太多的功夫,就查到了线索。
锁定了对方的身份:前朝太子宇文成。
他是李太后的嫡孙,是宇文皇族嫡系血脉。
前朝因大冢宰叛乱而亡,宇文氏并不算因杨氏而国破家亡。
但,前朝太子的身份,终究还是敏感。
当初皇城被乱兵攻破,年仅十岁的宇文成被忠心的内侍、护卫等救出了京城。
几年来,宇文成被忠仆一路护送,四处辗转,经历了战乱,新朝建立等。
宇文成并不敢冒头,唯恐自己会被当成前朝余孽杀害。
直到南北一统,大虞的皇帝,连南境的敌国皇帝都赦免了,还给了安乐侯的爵位,宇文成等一行人这才仿佛看到了希望。
不过,宇文成到底不是小孩子,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流亡多年,再富贵、天真的性子,也变得谨慎、多疑。
他没有主动暴露身份,而是先给姨祖母卢国夫人写了信。
宇文成的意思很明白,他是想试探一二。
若新朝皇帝真的胸襟宽广、仁爱宽厚,他就主动投诚。
若……不成,姨祖母也不会出卖他。
当年皇祖母去世前,曾经说过,她的几个兄弟姐妹,她最疼幼妹,也就是卢国夫人。
而这位卢国夫人,也最是“赤诚”之人。
旁人或许会为了荣华富贵、家族兴亡而进行取舍,卢国夫人却不会!
如果在大虞朝,非要找个能够保护、收留他的人,非卢国夫人莫属。
随后的事实证明,皇祖母果然英明。
卢国夫人收到他的信,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来与他团聚。
见到宇文成那张有些与长姊相似的面容时,卢国夫人更是忍不住的喜极而泣。
她的阿姊,还有孙儿存活。
阿姊的血脉,并未断绝。
卢国夫人欢喜之余,也没有忘了询问宇文成这些年的遭遇。
知道他一直颠沛流离,虽有忠仆保护,衣食无忧,但终究与往日无法相比。
唉,这可是太子啊,皇朝的继承人。
一朝国破,竟沦落至此。
卢国夫人很是心疼,随后更是积极的为宇文成谋划。
宇文成想向新朝投诚,毕竟他与杨氏非但没有灭国杀父的死仇,反而是亲戚。
且,在某种意义上,消灭叛军、诛杀大冢宰的杨继杨翀父子,算是给宇文氏报了仇。
宇文成并没有复国的伟大梦想,他这些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真的累了、倦了。
他就想回到京城,有个爵位,能够安然的度过余生。
卢国夫人听了宇文成的想法,虽然有些失望——
阿姊那般雄心壮志、杀伐决断的女中豪杰,最爱的嫡长孙,居然是个贪图安逸的平庸之辈。
不过,卢国夫人到底敬爱长姊,并爱屋及乌的愿意帮助宇文成。
没有宏图伟业就没有吧。
毕竟新朝的皇帝,是她敬重的姊夫。
卢国夫人还没有荒唐到支持表姨外孙去造亲姊夫的反。
宇文成的胸无大志,反倒避免了让卢国夫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这般想着,卢国夫人心底的那点儿失望完全消散。
她开始仔细为宇文成筹谋。
前朝太子,想要归附新朝,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卢国夫人尊贵惯了,自是不想长姊的嫡孙也像个阶下囚般摇尾乞怜。
主动投降,与被招安,绝对有区别。
“……所幸你的姑母就在突厥。”
宇文成的姑母,也就是李太后的养女成安公主,十几年前和亲突厥,成为突厥汗王的可贺敦。
这位成安公主也是个人物,虽是被推出去和亲的可怜女子,却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容貌等便利,获得了汗王的宠爱。
她没有沦为两国的炮灰,而是成了尊贵的可贺敦。
前朝覆灭的时候,成安公主就撺掇汗王出兵,试图帮宇文氏复国。
可惜,游牧民族擅长攻城,却不擅长经营。
杨氏等各路诸侯,亦都不是吃素的。
耗时一两年的大混战,突厥被赶了出去,杨氏一统北境。
新朝建立,虽与前朝没有灭国的仇恨,但成安公主始终记着这是宇文氏的江山。
去年突厥忽然长驱直入,背后就有成安公主的鼓动。
成安公主在突厥,不是柔弱可欺的和亲公主,而是能够左右汗王的可贺敦。
这对于宇文成来说,就是非常有利的条件。
卢国夫人便想把宇文成送去突厥,以前朝太子的名号,召集天下“英豪”,复兴旧国。
若是能成,自是千好万好。
若是败了,也能“虽败犹荣”,继而被新朝招安。
经过一番战争,才勉强投降的前朝太子,其价值,绝对比主动送上门的破落户更高!
宇文成听了卢国夫人的这番分析,深以为然。
其实,当初他们刚刚逃出京城的时候,就想过去突厥投奔成安公主。
但,边城太乱了。
突厥什么的,在宇文成这个尊贵的太子潜意识里,更是粗鄙野蛮的化外之地。
他,不敢冒险,也不愿与野人为伍。
如今,他不是去投奔突厥,而是借用突厥的地盘,用卢国夫人的话来说,快则几个月,慢则一两年,就能成就大事!
流浪了这些年,宇文成还是被磨去了棱角。
至少,对于他来说,一两年的苦,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好!
就去突厥!
两个大聪明,商定好,卢国夫人便开始积极行动。
她抽调了一百独孤家的部曲,又给了大把的钱粮,还亲自写了信给成安公主。
万事都帮宇文成准备好,卢国夫人亲自送人离开了冀州。
“……”
楼彧这次,不是故作高深,而是真的无语。
卢国夫人的行事做派,说得好听些叫“天真烂漫”,说得难听些就是“愚蠢至极”。
楼彧敢打赌,卢国夫人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定没有跟儿子商量。
她蠢,或者说,她有恃无恐,独孤雄却是个拎得清的。
跟前朝太子胡乱搅合,还勾连突厥……这是嫌家族太富贵,嫌九族人太多啊!
就算皇帝是她亲亲姊夫,事情一旦闹出来,卢国夫人也会害得独孤家阖家倾覆。
更不用说,如今连皇帝都换了人,龙椅上坐着的是跟她有旧怨的便宜外甥。
楼彧听完暗七的回禀,大致猜测到了卢国夫人与宇文成的计划,默默的为这位贵妇人点了一排蜡!
……
第二天一早,正是王姮的生日,亦是她的及笄宴。
楼彧早早就起来了,习惯性的去校场练了武,还不等操练完,就收到了来自萧无疾的飞鸽传书:
“人已抓获,即日回京!”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