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易出行!
崔刺史一早就来到客栈,他身后还有登州各处衙门的官吏。
“臣等拜见公主,公主金安万福。”
崔刺史等躬身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楼彧扶着王姮,行至客栈门外,看到的就是乌压压的一群人。
楼彧放下手,王姮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放在身前,矜持的说道:“诸位郎君免礼。”
“此来登州,些许小事,承蒙诸位照拂,琅琊甚是感念。”
崔刺史等赶忙再次欠身,纷纷口称“不敢”。
一番寒暄,王姮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向了马车。
楼彧快走两步,抢先赶到马车近前。
他熟稔的伸出手,姿态优雅,语气轻柔:“公主,请!”
“有劳齐国公!”
王姮微微颔首,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楼彧却微微抬了抬胳膊,让王姮的手正好落在他的手掌上。
楼彧快速的翻转手腕,手心朝上,与王姮的小手交叠在一起。
王姮愣了一下,楼彧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就与她如此亲昵。
不过,只是细微的小动作,旁人若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王姮没有过多计较——
扶着手臂与握着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般想着,王姮便没有挣扎,脸上亦没有任何的惊愕、慌乱之色。
她握紧楼彧的手,稍稍用了些力道。
感受到王姮的“配合”,楼彧那双灵动的狐狸眼,眼尾似乎都在欢快的上扬着。
他将力气灌注到这只胳膊上,轻松将王姮“托举”上了马车。
是的,托举!
楼彧手上的力道极大,不足百斤的王姮,他单只手就能拎起来。
此刻不过是稍作托举,还有王姮自身的配合,愈发的简单。
两人之间的互动,细微且快速。
周围的人,唯有极少数密切关注的人(比如崔刺史),才发现了些许。
“看来,流言非虚啊,齐国公府与公主府喜事将近!”
崔刺史不动声色,心底暗暗叹息:
“这楼含章看着清冷高贵,倒是个性情中人。”
“琅琊公主,看似尊贵,实则并不是良配。”
没有强大的家族,没有靠得住的父兄,只一个宠妃阿母、以及公主的头衔,能够给同样位居高位的楼彧带来的好处寥寥无几。
与其娶这么一个公主,还不如求娶崔、李、郑、王等几家的世家贵女,或是尉迟、韦等几家新贵的女儿。
他做了文臣,在官场,没了妻族这一天然盟友,势必要走得更艰难些。
“不说别的,只一个王廪——”就足够给楼彧拖后腿的。
作为崔氏的堂兄,对于王廪这个便宜前妹夫,崔刺史是百般瞧不上。
事实上,当初若不是天下动乱,王朝倾覆,各大家族都在多方下注,即便有崔氏的坚持,崔家也未必同意与王廪联姻。
一个能够献妻媚上的小人,哪怕有琅琊王氏这么一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也绝非良配。
崔刺史就曾不止一次的预言:王廪小人尔,阿妹与他,未必能得善终。
一语成谶。
王廪重伤,崔氏成了毒妇。
幸而有家族撑腰,崔氏二嫁又比较体面,这才挽回了崔家的声誉。
此番,又有琅琊公主的登州之行,崔刺史积极效力,算是与琅琊公主进行了和解。
崔、王两家,不再是姻亲,也不会结为死仇!
“这般,甚好!”
若是没了碍眼的王廪,将会更好!
崔刺史见王姮上了马车,便与众人齐齐拱手:“臣等恭送琅琊公主!”
车窗帘子被放了下来,楼彧转身上了马,与马车一起,缓缓启动。
在崔刺史等人的目送下,长长的车队,驶上了官道。
……
楼彧骑着马,跟随在马车左右。
车队出了府城,楼彧便下马,与王姮同乘。
马车的车厢,是连夜打造的,虽比不得王棉出品的双驾四轮大马车,却也比寻常马车更宽敞些。
王姮与楼彧相对而坐,中间还有足够的空间。
“京中的事儿,需要我出手吗?”
楼彧说得隐晦,并没有提及具体的人与物。
与他心意相通的王姮,则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王廪,需要我去处理吗?
楼彧这般问,不是只嘴上说说。
他这是在表达对王姮的尊重。
咳咳,小丫头不是总说他霸道、他专断嘛。
他可以暗中挡下对王姮的所有威胁,也能暗中为王姮做诸多安排。
但,很多事,楼彧还是要事先与王姮商量,征求她的意见。
而非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不用!有些事,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只需要我们什么都不做!”
王姮直接拒绝。
她的意思也明白:不只是你,就是我,也不会动手。
杀人什么的,终究算不得正大光明。
更不用说,王廪还是她的至亲。
大虞朝推崇孝道,讲究的是“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慢说王廪只是急功近利、卖女求荣了,就是他真的要打杀王姮,王姮也不得反抗。
报仇?
反杀?
那就更不被允许。
王姮自己不会“弑父”,也不会让楼彧沾染罪孽。
楼彧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
王廪之前的重伤,细究起来,也是楼彧的“功劳”。
王姮没想到,当年崔氏小产的“乌龙”,其真相竟是那般的丑陋。
楼彧的“捉弄”,不只是孩子的胡闹,而是蓄意报复。
而最令王姮意想不到的,还是王廪——
虎毒不食子!
他明明已经知道崔氏怀了孕,却还故意跑去煽动熊孩子楼大郎。
王廪为何会这么做,王姮也能猜到一二:
其一,王廪在报复崔氏的嚣张跋扈,不把夫君、婆家等放在眼里。
其二,王廪要让楼家欠他人情。
楼大郎可以欺负堂兄弟,可以凌虐奴婢,却不能戕害亲戚家的贵妇人。
前者不过是孩子顽劣,算不得品性上的瑕疵。
而后者,则是妥妥的作恶,是会被世人所唾弃的。
王廪蛊惑了楼大郎,随后又在楼谨面前卖人情,果然与楼家结为了同盟。
那几年,靠着兵强马壮的楼家,在沂州,王廪过得十分恣意。
他的仕途、财富等,都是踩着亲生骨肉的血肉得到的!
同为王廪的孩子,王姮知道真相后,遍体生寒,更有着深深的绝望与无奈:
“这般畜生不如的混账,竟是我的亲生父亲!”
“最要命的,他还是个怎么都死不了的祸害!”
昏迷那么久,都能醒来。
如今还能下床,继续给她王姮添堵。
想到楼彧拿出来的两份文书。
不管是《请琅琊公主和亲书》,还是婚书,都不是王姮所想所愿。
楼彧虽然拿着这两份文书,变相的威胁了她。
但王姮还是要清醒,幸亏有楼彧,而不是其他的有心之人。
否则,被有心之人拉拢的王廪,将会让王姮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人,真的不能再留了。
王姮在看到那两份文书的时候,心底就涌起了浓浓的杀意。
不过,冲动过后,理智回笼。
王姮绝不会为了一个该死之人,让自己背负罪孽。
楼彧听完王姮的话,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好个“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只需要我们什么都不做”,他的阿姮,果然聪慧。
是啊,依着王廪现在的身体情况,不用王姮动手,只需在某些事上,没有那么的竭尽所能,就足以让王廪去死!
……
京城,王宅。
“公主回来了吗?公主府的长史呢,是否已经销假?”
王家的管事娘子,颇有几分急躁。
王家早已被抄没家产,王廪名下只有这么一栋宅院。
没有田产,没有店铺,王廪亦没有官职、俸禄。
全家上下,包括奴婢在内,足足几十口人,每日里的吃喝穿用都是一大笔钱。
而这些,原本都是王姮的公主府调拨。
但,就在月初,公主有事出京,而公主府的长史,在最近几日也因着家中有事,请了半个月的假。
每月中旬,都是公主府给王家送月供的日子,公主不再,长史请假,王家的管事去公主府的账房,根本就支不出银子。
不是账房不给,而是没有令牌啊。
若是胡乱给了钱,这亏空,可就由账房自己填补了。
人家才不干。
账房就一句话:只认令牌,不认人!
其实,钱粮还好说,毕竟以前公主府给的大方,府内还有些许盈余。
真正短缺的,是王廪、谢太夫人养身体的药材。
“犀牛角没了!人参也没了!”
“外头药铺倒是有卖的,可成色根本不能跟公主府送来的相提并论!”
同样是人参,百年人参,跟不足十年的人参,药效绝对不一样啊。
同样是百年人参,最新炮制的,跟存放了几年、失了药效的陈年旧货,也绝不是一种东西。
王姮的出京,直接导致谢太夫人、王廪的药匣子都空了。
王家的管事娘子,又是着急,又是有些担心——
公主这一去,到底多久才能回来啊。
若是她一直不回来,王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又该指望哪个。
偏王廪还嫌不够,上赶着找死:“怕什么?没了王九这个不肖女,我还有姻亲故旧!”
这段时间,已经能够下床、独自行走的王廪,颇有些飘飘然——
他与京中的世家、新贵等,都有了交情。
这不,由韦家那位名士发起的清谈雅集,王廪一个落魄世家子,便收到了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