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有音信!”
姜贵妃摇摇头,清冷绝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黯然。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如初。
在心底,姜贵妃其实已经放弃了。
这都过去了十几年,却始终没有消息,亲人们或许早已——
姜贵妃早已预想过种种可能,她现在还会请圣人帮忙寻亲,不过是还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罢了。
能够找到亲人,自是最好。
若是不能,姜贵妃也不会太过黯然神伤。
随缘吧,若有缘,哪怕时隔十几年,相聚千万里,也能再次相见。
只是不知,真有那一日,他们彼此是否还能认出对方。
姜贵妃在心底微微叹息,抬眼看到李皇后关切中带着些许怜悯的眼神,便扯了扯嘴角:
“都是妾身不好,又让娘娘为我担心了!”
“过了这些年,妾身已经想明白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妾身有圣人、娘娘庇护,已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妾身知足,万不敢强求!”
见姜贵妃说得情真意切,对寻亲之事也没有那么的执着,李皇后便点点头:“你能这般想,极好!”
李皇后就怕姜贵妃对家人有执念,牵挂太甚,就很容易被牵动情绪。
有好消息也就罢了,若是噩耗,就会伤及自身。
姜贵妃现在可是双身子,听不得不好的消息。
“多谢娘娘关心,妾都省的。”
慢说十几年不见的亲人了,就是一直有来往的娘家,姜贵妃也能分得清“里外”。
她这辈子,最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她断不会为了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惜了,此次圣寿宴,琅琊不能入宫!”
李皇后见姜贵妃并不十分执着,便放下心来。
她继续与姜贵妃闲聊,话题很快就扯回到圣人的圣寿宴:“我听说,琅琊为了圣人的圣寿,特意去了趟登州,寻到了许多海中珍宝,只为进献给圣人。”
提到女儿,姜贵妃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是啊,这孩子最是胡闹!”
“不远千里的跑去了登州,幸而圣人、娘娘宽厚,这才容她、纵她。”
李皇后摆摆手,“阿姜,你又自谦了,琅琊才不是胡闹的孩子。”
“她呀,年纪虽小,却是个稳重的性子,行事也周全。季奴就极喜欢这个阿姊。”
李皇后对王姮的印象很不错。
乖巧,孝顺!
友爱手足,对待奴婢亦是和善。
最重要的一点,李皇后的掌珠长宁公主喜欢她。
“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奇妙。”
李皇后提及小女儿对王姮的喜欢,禁不住有些感慨。
李皇后都有些意外,自己年仅四岁的女儿,竟对王九如此喜欢。
若说救命之恩,李皇后从不在意。
她是一人之下的国母,季奴是她与圣人最尊贵、最宝贝的嫡出小公主。
似王九这样的臣女,即便舍命相救,那也是臣子本分,是她的荣幸。
而非什么恩情。
所以,李皇后从不认为,王九救了十一娘、小三郎的事儿,是什么“恩”。
就算是“恩”,李皇后也进行了封赏,算是全了这份因果。
若说“姐妹”之情,也不尽然。
长宁公主不缺姐妹,不管是同父的异母姐妹,还是同族的堂姊妹,杨氏皇族枝繁叶茂,长宁有一大群的阿姊阿妹。
比如平安公主,再比如安阳公主,她们都是长宁公主的阿姊。
她们与长宁相处的时间也都比较长久。
但,长宁就是更喜欢王九这个只相处过几个月,毫无血缘关系的阿姊。
李皇后暗自喟叹:这,大概就是投缘吧。
又或者,是美人儿的特权?
李皇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姜贵妃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扫过。
长得这般美,就是同为女子,甚至是“情敌”,都忍不住喜欢。
李皇后对姜贵妃如此,她的女儿对姜贵妃的女儿,大概也是“被色所迷”啊。
“是啊,阿玖也说,她最喜长宁公主伶俐可爱。”
“此次去登州,阿玖也为公主寻到了许多小玩意儿。”
提及女儿与长宁公主的“投缘”,姜贵妃也觉得奇妙。
人与人之间,是否投契,真的没有道理可讲。
京城有两大假公主,安阳公主还与长宁有着些许血缘关系,安阳公主的封号,更是与长宁有着密切的关系。
按理说,安阳与长宁,才更该亲近。
可长宁就是喜欢另一个假公主琅琊,小小的人儿,就已经能够非常明确的表达自己的喜恶。
每次宫宴,或是京中重大宴集,长宁见到琅琊,都会十分亲近。
姜贵妃曾经数次研究过,有过诸多猜测。
比如,“阿玖也是孩子心性,总也长不大。所以啊,她才能跟长宁公主玩儿到一起。”
“她府上有个珍兽园,又是养食铁兽,又是让食铁兽拉车……长宁公主年纪小,自是喜欢这些新奇的玩意儿!”
“娘娘,妾身还曾经担心过,阿玖自己玩物丧志也就罢了,没得带坏了小公主!”
姜贵妃这番话,早就想说了。
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
她说这话,不只是猜测女儿与长宁“投缘”的原因,更是为女儿提前做背书。
豢养野兽做宠物,还喜欢玩乐,这对于小贵女来说,不算什么。
可若是牵扯到了帝后最宠爱的小公主,一个“玩物丧志”、“教坏贵人”的帽子,王姮可承担不起。
姜贵妃必须为女儿早做辩解。
提前主动告罪,将来即便真的被弹劾,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都是在后宅、在宫闱摸爬滚打的老狐狸,姜贵妃的意思,李皇后自是明白。
她笑着说道:“不过是小女郎们的玩闹,哪里就玩物丧志了?”
“阿姜,你也知道,季奴是我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公主。我对她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健康、快乐!”
玩物丧志?
呵呵,若是能够让小公主开心,玩物丧志又如何?
从李皇后口中得到了“承诺”,姜贵妃笑得愈发灿烂。
她点点头,一脸的“俺也一样”:“是啊,妾身也只希望阿玖能够健康、快乐!”富贵、如意!
……
凉州,马场。
盛夏时分,明艳的太阳疯狂的炙烤着大地。
微微吹过的夏风,掀起了一层黄沙。
高温炙烤,黄沙弥漫,天与地之间,仿佛都变得氤氲、模糊。
西北的天气最是难熬,中午酷热,早晚寒凉。
夜与昼的温差,能够高达十几度。
除了巨大的温差,西北边城还有着能够仿佛把人体的血液都烘干的干燥。
这般气候,即便在此生活了十几年,姜源也无法适应。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曾经白皙俊美的少年郎,如今变成了黑瘦、憔悴的“老朽”。
姜源改变的不只是容貌,还有气质。
曾经的高贵、从容,变得颓然、麻木。
十几年的折磨,让他忘了年少时的鲜衣怒马、富贵锦绣。
“……恍若一梦啊!”
京城的繁华,家族的荣耀,早已远去。
午夜梦回,姜源从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中醒来,都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仿佛,年少时的种种,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
而他的今生,却只有边城的酷暑寒冬、生存的艰辛困难,以及毫无未来的后半生。
“……大消息!天大的消息啊!新朝建立,圣人临朝……”
姜源所处的马场,或许太过偏远,消息十分闭塞。
大虞朝开国已经八、九年,皇帝都换了一个,新朝建立的消息,才堪堪传到这里。
然后,姜源以及残存的几个姜家人,便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
“姜氏贵妃,宠冠后宫!”
“是、阿姊吗?她、她不是嫁去王氏,是王家妇吗?”
姜源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
他的侄女、儿子、女儿等,则兴奋的直嚷嚷:
“阿姑吗,阿叔,那个姜贵妃,是我们的阿姑吗?”
“天哪,我们、我们姜家出了贵人,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去京城了?”
泼天的富贵,精准的落入姜家人的怀里。
他们狂喜过后,又有隐隐的担心:“阿叔,阿翁、阿父他们都已过世,阿姑、阿姑还认得我们吗?”
不能怪一众小辈担心,实在是时间过得太久,与姜贵妃相熟的亲人都已离世。
如今支撑姜家的姜源,是姜贵妃的幼弟。
当年骨肉分离的时候,姜源刚满十岁。
快二十年的光阴,姜源早已变得跟幼时完全不一样。
姜家的儿女们禁不住担心,姜贵妃若是认不出姜源,那、那他们一家还能顺利认亲吗?
“应该认得!”
姜源握紧手里的一支木簪,这是当年他亲手为阿姊雕琢的。
只是孩子的“心意”,并不值钱。
也正是因为不值钱,才能被保留下来。
如今,这支木簪,便成了他与阿姊相认的信物。
……
将王廪的棺椁送至城郊的寺庙,他的丧事算是告一段落。
王姮便关紧公主府、王宅的门户,带着庶弟庶妹守孝。
不外出,不娱乐,不美食,王姮除了抄经,还是有大把的时间。
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做点儿手工,勉强打发时间。
她还欠楼彧一个定情信物(狗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