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胡服,浓密的长发梳成了高马尾。
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对于即将开启的征程的兴奋与热切。
什么不愿和亲?
什么困兽之斗?
前些日子的种种忙碌,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王姮从未想过嫁人。
谢宴之、陆珏等,不过是王姮用来遮掩真实目的的烟雾弹。
和亲的危机,确实步步紧逼。
一旦爆发,姜贵妃也未必能够护得住她。
但,这件事并不是只有嫁人才能化解。
她可以暂时离开京城啊。
只需几个月,她便能躲开这场劫难,顺便立个功,为自己赢得“不嫁”的资本。
“阿棉,为圣人寻得海上金银岛,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想来也是一件功劳呢。”
王姮目光灼灼,她很庆幸,有个“见多识广”的神仙闺蜜。
阿棉总能知道许多饱学之士都不知道的稀罕事儿。
阿棉也总能创造出令世人都折服的“仙器”。
此次,王姮能够顺利瞒过楼彧,王棉也帮她甚多。
伸出一双莹白纤细的手,王姮用力握住王棉:“此事若成,你当居首功。”
“阿棉,谢谢你!”
王棉却还是有些担心:“阿玖,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虽然这些年,我们的船队一直在海上摸索,也确定了那‘金银岛’的位置。”
“但,海上不比陆上,有着太多的危险。”
不说在科技落后的古代了,就是在现代,亦有海难发生。
“大海深不可测,还有诸如飓风、海啸等等自然灾害。”
“就算这一路上风平浪静,还有可能出现迷路等危机。”
“除去这些,出海还有太多的不便。”
“阿玖,你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而远洋航行,即便准备充足,也远不如在陆地舒适。”
“没有新鲜的果蔬,没有充足的淡水。整日颠簸、漂浮,没有那种脚踏实地的安稳……”
王棉越说越觉得王姮贸然出海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王棉穿越后,一直想方设法的造宝船、组织船队进行深海航行。
除了去海外寻找“新大陆”,搜索玉米、辣椒等新奇作物的种子外,亦有给自己准备退路的打算。
这个时空是架空的封建王朝,没有什么人权、自由可言。
王棉总有种危机感,总担心自己若是触怒了皇权,可能会丢掉性命。
东海、南海的那些海岛,就是王棉最后的退路。
一旦在陆地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她就乘坐宝船,远遁海外。
不管是宝岛,还是小日子,自己带着人去了,都能占有一席之地。
但,这是在内陆实在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走的最后一步!
王姮,还没到那个地步啊。
和亲的危机,看似紧迫,却也不是完全无解。
楼彧确实强势,也有些变态,可他们有着十年的感情。
王棉有预感,王姮若是嫁给楼彧,未必就真的不幸福。
而海上的危险就太多太多了。
王棉并不认为,王姮到了要去冒险的紧急关头。
“我知道,这些你都说过很多遍了!”
“可我还是想去试试。”
王姮却十分坚定。
危险?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安全。
说句不怕晦气的话,就是平日里骑个马,可能还会发生马失前蹄、继而坠马的惨剧。
王姮知道,自己确实还没到“无路可退”的那一步。
可她忍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楼彧对她确实极好,可也总束缚着她。
甚至于,在楼彧看来,她王姮除了他,再无其他的选择。
王姮胸中一直堵着一口气,她很想用实际行动告诉楼彧:
楼彧,我不是非你不可。
我的世界,也不只是男婚女嫁、情情爱爱。
还可以是星辰大海。
阿棉说过的,这个世界很大,很精彩。
王姮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而不是被拘束在某个角落里!
“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如何如何!”
“我出海更多的,还是一次尝试,能够找到金银岛最好,若是找不到,只是单纯的体验一下出海的乐趣,我也是满足的。”
而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就能避开所谓的和亲。
王姮确实有着出去闯一闯的想法,可也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安全等冒险。
出海,未必要走太远。
若是海上不安全的因素太多,种种条件不允许,王姮就会选择让船队沿着内陆的海岸线,溜达溜达。
而这条海路,是船队早已走熟了的,至少不会发生迷路等低级错误。
王姮快速的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说了出来。
王棉缓缓点头,“看来,你确实都仔细考虑过了!”
王棉通过王姮的这些话,可以得出结论:嫡长闺确实思虑周全,也确实没有赌气的冒险。
想想也是,阿玖从小就谨慎,人还娇气。
她不会轻易冒险,更不会随便吃苦。
她啊,即便是“逃”,也会让自己过的最好!
“所以,你就放心吧!”
王姮深深的望着王棉,“快则几个月,慢则一两年,我就会回来!”
“阿棉,珍重!”
王棉已经定亲,她的夫婿萧无疾也不是个无用的、没有担当之人。
即便对上暴怒的楼彧,萧无疾也能护住阿棉。
所以,王姮才能这般放心的让王棉帮忙。
“阿玖,珍重!”
王棉反手握住王姮的手,与她告别。
……
王姮带着几个亲卫,骑快马、绕小路,一路朝着齐地而去。
她要去登州,在那儿出海。
她的船队,她这些年暗中驯养的几百私兵,也都在登州的码头等着她。
船上,早已准备了充足的粮食、药品、军械等物资。
万事俱备,只等她这个主子抵达。
只要到了登州,上了船,她就能扬帆起航。
自此天高海阔任她翱翔。
“驾!驾!”
许是想到了即将到来的自由人生,素来娇气的王姮,也顾不得大腿被磨伤的痛。
她用力夹紧马鞍,让胯下的大宛马完全释放出千里马的真正实力。
日行八百,王姮做不到。
但,每日行进二三百里,她还是可以咬牙撑一撑的。
一天的功夫,王姮就离开了京畿的范围。
“只希望,阿兄不要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只要两三日,他就追不到我了!”
王姮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暗暗的祈祷着。
……
琅琊公主的双驾四轮马车,一路缓行,天黑才抵达骊山的农庄。
已经动工的汤泉山庄,还在如火如荼的建设着。
农庄的管事,收到京中的消息后,暂时放下工地的差事,赶忙为主子将院子收拾出来。
郑十三、白芷等人,带着羃篱,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着。
不熟悉她们的人,只能通过服饰等确定身份。
且,天色比较黑,光线不足,隔着一层白纱,很难看清“贵人”们的真容。
郑十三等几人,靠着伪装,以及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顺利瞒过了农庄的管事。
进到主院,外男就更加不允许靠近。
郑十三等人,可以继续为王姮做遮掩。
还有王姮素来“懒”的性子,在此时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她宅啊,不爱出门。
即便来到农庄,也喜欢赖在屋子里。
只要不出门,外面的人,就很难见到“琅琊公主”,也就无从辨认她是真是假。
所以,足足两日的功夫,都没有人发现异常。
直到——
“不对!阿姮若是真的生气,去到骊山,也该骑马、爬山的发泄,而非缩在院子里!”
“还有王棉!她平日里就与阿姮形影不离,如今阿姮要去散心,王棉居然没有陪同?而是、而是继续忙着做生意?”
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一点:“阿姮不是真的蠢笨、无能!区区和亲而已,还不至于被她逼得无路可退!”
她身有反骨啊!
她最擅长的,是扮猪吃虎啊!
这丫头,六岁大的时候,就知道扮丑、藏拙。
如今,她十五岁了,还有公主的身份,又岂会这么容易的“认输”?
楼彧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他片刻没有耽搁,骑马便去了骊山。
一路疾驰,楼彧以不要命的速度,飞快的抵达了王姮的农庄。
“楼、楼郎君?”
农庄的管事,见到面如寒霜、宛若煞神的楼彧,直接被吓到了。
明明还是那个温润俊美的楼家玉郎,可、可这一身的煞气,宛若地狱阎罗啊。
这位郎君,这是怎么了?
为何如此凶神恶煞?
楼彧却看都不看那管事,更没有开口询问。
他大踏步的进了别院,径直朝着主院而去。
行至廊庑下,傅母、白薇、白芍等奴婢,见到楼彧,全都有种“果然来了”的释然。
她们没有狡辩,或是求饶,而是纷纷跪下来,匍匐在地。
楼彧的脚步不停,目光瞥到这些人的举动,本就下沉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阿姮,果然不在这里!
她,跑了!
堂屋东侧的正寝室,郑十三穿着王姮的衣服,正歪在榻上装病。
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感受到那种步步紧逼的压力,她脸色一白,一个翻滚,跌落在地上。
她慌忙跪好,纤细的身形微微发抖,却还是硬撑着没有昏厥过去。
楼彧一脚踹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般画面。
“郑十三?”
楼彧两三步行至近前,弯下腰,用马鞭托起了郑十三的脑袋。
果然是她!
“好哇!你对阿姮果然忠心!”
而这份忠心,还是经由楼彧亲自测试的——
于郑十三而言,自己这个“主君”,远不如王姮这个“主母”更重要。
所以,明知道帮着王姮逃跑,楼彧会震怒,会狠狠责罚,郑十三还是选择站在王姮这一边。
先是隐瞒,然后为她做替身。
楼彧既已反应过来,也就能将整件事梳理清楚——
从始至终,阿姮都没有考虑过嫁人。
之前的种种表现,不过是为了遮掩她真实目的的烟雾弹。
王棉、郑十三等则是她的帮手。
还有姜贵妃,甚至于圣人,可能都掺了一脚。
毕竟王姮不再是寻常臣女,她是公主,是皇室中人。
若是没有圣人的默许,她是无法外出远行的。
京城,可以随意出入,但去到其他的州府,还需要路引等物。
而这些,王姮绕开了楼彧的耳目,不是通过正规途径获得。
那么就只能是圣人的“特许”。
“不愧是姜贵妃,到底是圣人最爱的女人。哪怕深居后宫,哪怕即将临盆,亦能为女儿谋划!”
楼彧握着马鞭的手,青筋迭起。
他知道,以姜贵妃的身份,或许无法左右朝堂上的政务(比如和亲),却可以纵容女儿的任性——
还没有确定和亲事宜,琅琊公主亦不是和亲公主,作为宠妃所出的贵女,不过是想离京,去某个地方游玩,岂有不放行的道理?!
“……”郑十三近距离感受到了楼彧那强大的气势、阴鸷的气息,整个人抖得愈发厉害。
内心的恐惧,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说吧!阿姮去了哪儿?”
楼彧内心黑气翻涌,面儿上却愈发冷静。
他沉声问着,语气甚至是平和的,完全听不出他的愤怒与狠戾。
“……十三不知!”
硬着头皮,咬着牙,郑十三甚至做好了下一秒就被楼彧杀死的准备。
楼彧笑了,“你为她做替身,你却不知道她的计划?”
骗鬼呢!
郑十三鼓足勇气,直直的看向楼彧:“郎、郎君,九娘、九娘说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楼彧眼尾发红,幽深的目光阴鸷、冷酷,“最安全?你做了这事儿,还想‘安全’?”
“九、九娘说了,她、她就、就出去玩儿几个月,最快年底就能回来……”
郑十三声音发抖,却还是坚持把这些话说完。
她的意思很明白,王姮不是一去不复还,她还会回京。
若是她回京后,发现郑十三死了、或是残了,她与楼彧将再无和缓的可能!
她只是暂时离开,而不是真的要与楼彧反目成仇。
若楼彧还想与她“重归于好”,就不能伤害她的人。
楼彧:……
郑十三说完了“威胁”的话,又甩出一句“激将”的挑衅:“还有,九娘、九娘相信郎君的能力,即便问不到口供,也有办法查到她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