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她诞生于灰色浓雾
贝栗亲手杀死亚舍拉的时候，生死契约生效了。
黑沉沉的锁链卷住她的喉咙，越缠越紧。
遥远的钟声响起。
她抱住亚舍拉，在共赴死亡的一瞬间，脑海中多了一段冗长的记忆。
那是她作为梦之神的记忆——
那时候上一任的梦之神刚刚陨落，而她恰好于一片灰色的浓雾中诞生。
噢，对了，她有另外一个名字：
赫蕾瑟忒。
但是鉴于名字为‘赫蕾瑟忒’的神躯已经消失，所以她还是继续叫贝栗吧。
从孤儿院记事起她就叫这个名字。她也喜欢这个名字。
——毕竟巴塞洛缪已经足够拗口，再来个赫蕾瑟忒真是为难她了。
一片光落进灰雾里。
落在她身上。
变成一条晨光融合薄雾般的杏色裙子，垂散的贴合她的身体。
【今后，你就是梦之神。】
来自天堂的声音指引着她。
“你是谁？”
她有些懵地问。
【让你成为神的光】
当时她不屑一顾，果断起身想走，却在眨眼的瞬间，被那束光抓到了天堂。
说是天堂，不如说是一个‘集中训练营’。
因为除了她以外，还有一群长得奇形怪状的孩子们。
当然，当时的她来到天堂后也变成了孩子。
呃……也长得奇形怪状。
后来她知道了，那些无礼的孩子都是神。
智慧之神、战争之神、四季之神、美之神、爱之神……只要能够想到的，它都有对应的神。
“天啊，这是谁？竟然有三对翅膀！”
她的身后不知站了什么人，六只手同时撩起背上的翅膀。
“话说，你长有眼睛吗？”
有人试图拨开她覆在眼上的羽毛。
四周一度非常地闹腾，也非常地无礼。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光可能是为了避免在集训的过程中，神与神之间互相喜欢，所以才将神们变成令人烦躁的、毫无欲望的儿童身材。
但确实很有效果。
她当时只感觉烦躁极了。
好在下一秒，光变成屏障，将靠近的孩子们隔开并推到他们各自的位置。
【这是梦之神。】
光介绍：
【她将掌管梦境，不论是好梦还是噩梦。】
梦。
是的，梦。
她的神职范围仅限于梦。
听上去不是特别厉害……好吧，确实不怎么厉害，所以她在众多神里，一直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神。
唯一能和她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命运之神了。
不过没关系，刚好她也不喜欢和其他神打交道。
所以‘训练’结束后，她就立刻离开了天堂，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脱离天堂后，她按照成为神的基本条件，先建造了一座神殿，又创造一群忠心于她的神侍们。
还有一个世界。
——虽然她不怎么管。
其实神也不需要做什么，及时人对神没有信仰，也不影响神在神位上好好地待着。
贝栗记得刚成神的时候，即使不和其他神来往，她也在神殿里惬意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命运之神的到来……
……
现在回想起来。
其实一切的开端，都要从命运之神出现在她神殿那天讲起。
那天，她像以往一样斜躺着，懒懒地看向广场里神侍们玩耍谈笑。
一切都那么的和谐。
忽然，一股强大的气息降临。
神侍们还没察觉的时候，她将六翼轻展，身影瞬间消失，眨眼间出现在神殿外。
她看到命运之神正靠着神殿外的白柱。
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神与神之间从不会踏足对方的地盘，这是一种无礼的侵犯，她完全可以武力驱赶。
何况，这位神从不会带来好消息。
但是鉴于这位神在‘训练’期间和她的关系不算太坏，所以当时的她还是很有耐心地开口，询问：
“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命运告诉我——”
命运之神转过头来。
眼睛不分瞳孔和眼白，只有一片漆黑，但她仍能感觉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将失去神职。”那位神说。
“……”
失去神职。
果然，这位从不会带来好消息。
没有比这更糟心的消息了。
贝栗回忆当时的感受，只感觉如遭雷击。
但是同为神，她不仅不能乱了阵脚，还要保持优雅和平静。
所以她强装冷静，云淡风轻，不相信地缓缓开口：
“噢、失去神职……为什么呢？”
毕竟神职放到现在，可是铁到不行的‘饭碗’，即使她不小心毁灭了几个世界，也是小事一桩。
除非……
除非，她像上一任梦之神一样陨落了。
“因为你爱上恶魔，”命运之神告诉她，“你与黑暗为伍，你坠入地狱。”
“……”这还不如陨落呢。
她当时非常安静，其实已经翻着白眼，还有抽了半天的嘴角。
毕竟在天堂的‘训练’中，光除了教他们如何做一个体面优雅的神，还强调了有一类群体对于神是很危险的存在，就是地狱里那群阴险丑陋的恶魔！
天堂有多美好，地狱就有多糟糕。
她怎么可能会放着好好的神职不做，为了一个恶魔坠入地狱？
“爱上恶魔？”
她用好笑的语气，坚决否认：
“这事不可能会发生。”
当时的她撂下话后，又迟疑地想——如果恶魔使用了什么蛊惑的魔法，让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呢……
在她冷脸思索的时候，命运之神没有争辩，身影消失，眨眼间离开了她的地盘。
神殿里的神侍们也终于反应过来，到处寻找神的身影。
只不过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其实那时候的她正在忙一件事——把心脏锻造成可以杀死恶魔的武器。
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这样一来，既能保证她的神之心不受蛊惑，又能在恶魔使坏的时候，将对方送回地狱。
她为自己的机智竖起拇指。
将心脏成功锻造成一把红色匕首之后，她安心地回到神殿，等待命运之神说的恶魔出现。
不过恶魔没等来，她倒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脾性因为心脏变成武器而变得愈发的孤僻古怪。
不过这点副作用不算什么，毕竟她的性格一直都不好。
那之后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等来一只恶魔，骑着一条黑色的龙，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创造的世界里。
并在她出现时，送来一些……她甚至不想用‘礼物’这个词去形容它们。
是一些不忍直视的东西。
——她和恶魔有很严重的审美差异。
而且当恶魔站在她面前，和他身后那三个聒噪的骷髅头一起齐声说她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时，她感受不到一丝喜欢。
一丝都没有。
只有好奇。
所以她设法将恶魔困在她的世界里。
只要她还有神力，恶魔无法离开圆盘。
但是囚困恶魔的方法刚生效，她的神之心就被抢夺了。
神之心消失了。
里面蕴藏着作为梦之神的几乎所有神力。
她感知不到它的位置。
她完全慌了。
……
命运能主宰她吗？
说实话，当时的她对命运之神的话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命运之神是神，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带着神力，但她也是神啊……噢，好吧，去人间一趟后，她现在最多算半个神。
只有躯壳没有心脏。
——但至少神之心还完整地待在某个地方，否则她也无法安然无恙的坐在神殿里。
是啊。
坐在神殿的宝座上，她忽然想到——要被命运遗忘，必须像神之心一样消失。
是的，她必须消失。
但只是神躯消失。
只要锻造成匕首的神之心没有被毁灭，某种意义上来说，梦之神的神职宝座仍是她的。
于是。
快速告知完所有神侍他们将被驱逐到人间后，她耗尽最后的神力召唤出焚烧万物的火。
梦之神的神躯和神殿一起淹没于一片鲜红的火海中。
……
-
“……”
冰冷的指尖缓缓缠绕着她垂在身旁的发丝。
环绕在周身的、浓稠得像丝带般的黑雾悄悄卷上她的脚踝。
似乎有人在笑。
嗓音像被沙砾打磨过，低低的笑声带着厚沉和沙哑：
“欢迎来到地狱，亲爱的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