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花泽类再睁开眼,已经置身前往巴黎的飞机上。
漫长的长途飞行里,他的意识一直很昏沈,好像被浸泡在深海里,沈重深邃,被压得擡不起头。
他好像一直在做梦。在梦境中闪过的零碎片段里,花泽类拼凑出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也就是透过这个梦,他看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和眼前的一切高度重合,又似乎截然不同的事实。
他像之前所发生的那样,在天台救下杉菜,在器材室保护杉菜,在废弃体育馆为她解围。
他也在灯牌下为她擦拭嘴角,甚至在那一刹那动了想要吻她的心思——
是的,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这一幕发生过多少次,在那一刻,纵然真心被玩笑和戏弄的外衣包裹,本质却始终没有改变过:花泽类就是在那一刻怦然心动,真情实意地想要吻面前的女孩。
但是他没有吻下去。
开脱解释的理由有很多,诸如行为太唐突,怕吓到女孩;还没有理清另一段感情,不能贸然开启新的心动。但花泽类思来想去,理由其实只有一个。
他太缺乏勇气了。
梦境里的他连承认这点的勇气都没有。当然,现实里的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只是梦里的他,比现实中的他还要懦弱。
那时的他心里还牵挂着静学姐,心心念念只等那个人从法国回来。最后因为静,他毅然决然追去了法国,想要勇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感受——这一份勇气甚至是从杉菜那里获得的。
如果他对自己的心意知道得更清楚一点,那么当时的他就应该知道,他其实早就为另一个女孩所打动。
早在第一次天台相见被她的喊叫吵醒时他就已经动心了。
被淋湿的,呐喊着不公的女孩,不止被画到了他的画本上,其实也悄无声息地被刻在了自己心里。
可惜他不知道。
得到追爱勇气的少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实的想法,更加不会明白自己因为缺乏勇气错过了什么。
就这样,他靠着借来的勇气跑去了法国——去寻找自己真实的内心答案。
然后与自己真正的答案,彻底擦肩而过。
“有些东西……失而覆得才意识到它有多重要。”
“我回来得还不算迟吧?”
“你的一切都如以往一样吗?”
回来之后,他说的最多的好像是问句。
他强忍着不安,试探着对方的想法。
在询问的时候,他嘴角甚至挂着笑意。
单薄的,脆弱的笑意。
在灯牌前,他看着他们脚下之间的距离:心想,还好他们这么近。
要是贸然向前一步,对方说不定会头也不回地跑掉。那样就糟糕了。
这个距离足够他们做友善的朋友,足够对方朝他敞开心扉,足够他低头为对方整理鞋带而不被躲闪。
但却不足以让他向前一步,低头落下一个吻。
类就在这种距离游戏中试探了又试探,直至对方在他的礼节和分寸中与他渐行渐远,彻底远离。
他再也没有向前迈步的可能。
尽管亲口说出“我回来得还不算迟”的人是他自己,但类早就该知道。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他。
因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要怪就怪他自己吧,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然而屡屡从杉菜口中听到thyme的名字,他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会不高兴。
“我问你件事。”
“如果在我和thyme之间必须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只要一个名字。
类想。
只需要说出他的名字——为了这一个名字,即使是像飞蛾扑火一样泯灭於大火中,他也心甘情愿。
他们用眼神无声地对峙,交换着涌动的暗流。
过去会站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鼓励他,喊着“从我们认识起你对我而言就是很重要的人”的女孩,在这一刻偏移了视线。
类的心情瞬间沈落下去。
也是有那么阴雨连绵的一天,类同样心情不佳,无意之中走到了花店门口。
他看着里面走来走去的人影,应该是在忙於工作,迟迟没有敲门。
直到搬着杂物的女孩推开门,看到一直站在门外的他。
“类学长?”杉菜神色惊讶,放下箱子,一把拉他进来,“你站在外面干什么?为什么不进来。”
“心情不好?”
类无奈地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是啊,被你看出来了。”
杉菜十分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想驳斥什么。
但她没有多说,将他拉到一边的桌椅旁坐下,让他乖乖等她工作完毕。
类真的乖乖地点了点头,顺势在旁边坐了下来。
期间他几次想站起来帮忙,都被对方勒令禁止了。
好不容易忙完了,杉菜真的坐下来想要倾听时,却发现心情不佳的主人公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心情不佳。
按他的话来说,他只是心里难受。
当时的杉菜和他还并不算特别熟络,只当对方有为难之处,不方便告诉她。
但她还是认真地倾听着,想要为这个极难敞开心扉的少年一点力量。
最后的最后,花店即将关门,连灯也全部熄灭。
借着窗外的模糊月光,女孩递给他一束花朵。
“送给你。”
“祝花泽类同学天天开心。”
杉菜弯着眼睛笑了。这可是她自掏腰包在花店买的。
粉橘的花瓣柔软异常,透露着新鲜花朵的鲜嫩。
那时的花泽类还不知道花的名字。
但他只是触碰着花瓣,内心也柔软得一塌糊涂。
看着对方粲然的笑意,他也笑了起来。
众所周知,人生没有重来的时候。
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但花泽类却意外地得到了“重来”的机会,呃,在梦里。
从法国回来后,他一直做着各式各样的长而又深的梦。
梦里的他,又经历了一次发生过的场景。
花泽类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他没有理由不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看到thyme把她引到体育馆门前时,经历过一次的花泽类当然不会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看到thyme因为被踢倒而暴怒,要和一个女孩子动手时,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同他对峙。
看着gorya脸上的鞋痕,他心脏一阵阵抽痛。
对方还是一脸惊喜的样子——虽然惊讶,但显然喜色更多。
“你没事吧?”
“对不起,我来晚了。”
坐在自己家里,给gorya和thyme的电话都拨不通的时候,他意识到thyme可能会对gorya不利,立刻马不停蹄地往道明家赶。
在天台遇见她时,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想要再多光明正大地看她几眼。
梦里的他其实隐约意识到眼前一幕发生过,那种熟悉感挥之不去。但无论如何,做梦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的。
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一次又一次地做选择。
梦里的细节是如此真实,连杉菜的神情,说出来的话都塑造得如此相似,以至於他每次醒来时,都有一种极度痛苦的幻灭感。
在灭顶的幻灭感中,夹杂着扭曲的快感。
仿佛上瘾一样,令人欲罢不能。
好歹给了他一个重新做选择的机会,不是吗?尽管一切都是虚假的。
花泽类就一直这样,在现实里低头屈服,在梦境里坦然做自己。
只要对方幸福就好。
花泽类安慰自己。
他坦然地祝福他们,坚定地支持他们,温柔地陪伴他们。
然后把自己的所有不甘,所有蠢蠢欲动,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全都压在箱底。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所有事。
但是出意外了。
因为道明集团的风波,因为道明枫的屡次针对,也许还因为他们之间的一些误会,他们分手了,gorya玩起了失踪。
花泽类在寻找对方的时候,一直随身带着那朵朱丽叶塔玫瑰干花。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程,足以摧毁一个人的饱满身心。
如果不是还有玫瑰,花泽类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
玫瑰是她的笑容,是她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是她曾在他黑暗时朝他伸出的手。
正是因为有玫瑰,所以他坚持不懈地踏上旅程。
直到把心爱的女孩找回来为止。
说来也巧,正是在他找得十分仓惶的过程中,戒指订制完成了。
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说:“先生,您的戒指已经加工完成,请问什么时候来取呢?”
类的脑海闪现出那颗美丽的帕帕拉恰蓝宝石的模样。
他哭笑不得。
感情都已经落下帷幕,起初设想用於表白的戒指却在这时加工完成了。
不知算不算一种讽刺。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gorya的踪迹。
立马有个声音跳出来对他说:去找她,就是这个时候!
花泽类捏紧了手中的电话,迟疑着要不要拨出去。
恶魔的声音一直蛊惑他:你不是喜欢她吗?反正他们已经分手了,你没有义务再退后。为什么不趁现在表白呢?她现在身边只有你。
那个嗓音发出最后一击:难道你还想再错过一次吗?
这是花泽类最不能接受的事实。
他纠结过,辗转过,煎熬过。
然而不管怎样劝说自己,只要想到自己因为错过而失去,还是疼得鲜血淋漓,久久不会弥合。
就在他纠结万分之时,花泽类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改变了后面一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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