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噙着淡淡的笑意,俊脸温润如玉,可是隐隐的威势却藏在了温润之下,一字一句地道:“朕要贾府断子绝孙,亲自毁在自己的子孙手里。”
如今,若凡也有可能是他的兄弟,贾府的这一份仇,更深了。
黛玉一怔,轻道:“所以皇上当日里竟然会收了没半分本事的环儿?”
原来很久以前,暮霭就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
身为帝皇者,他的确是想得面面俱到。
点点头,暮霭也并不否认,笑道:“贾环品行朕已深知,他愤世嫉俗,心思阴暗,痛恨贾府对他母子不公道,这份恨意,会支撑着他替朕做大事。”
摸了摸下巴,又道:“唔,朕应该更改一下先前的计划。”
见他墨色双眸中荡漾着一缕邪气,黛玉心中有些好奇,问道:“更改什么?”
暮霭邪气地道:“那就先从他们的宝贝蛋开始罢!”
黛玉闻言心中已经有些了然了,叹道:“虽说宝玉不过是个纨絝子弟,可是到底也并没见他做过什么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林青珏冷笑道:“伤天害理的事情,未必出手做了才是罪过!妹妹也是在贾府住了多年的人了,难不成就不知道贾宝玉身上有几条人命?更不可饶恕的是,多年来他竟在外头屡屡败坏妹妹的声名体面,更甚者,还诅咒妹夫战死沙场,这些可比他动手杀人更罪不可赦!”
黛玉只气得涨红了脸,道:“他竟然诅咒若凡战死沙场?”
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很生气,很生气!
败坏她名声的事情,她可以不在乎,有徐若凡懂她就够了。
可是,竟然诅咒徐若凡战死沙场,比杀了人更让人痛恨!
看到黛玉气红了的粉面,暮霭与林青珏都莞尔一笑。
可是却不过一瞬间的工夫,林青珏沈痛地闭上眼睛。
黛玉心里只有徐若凡,是她的依靠,也是她的心,他们的情,虽不敢说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是自有平和甜蜜。这样,九泉之下的父母,一定会很开心。
天作之合,妹妹与妹夫,还有那天造地设的父母,他却无缘相见。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黛玉问道,对贾府最后的一点怜悯,消失殆尽。
暮霭扬了扬眉梢,笑道:“自然有徐王妃需要做的事情。”
黛玉道:“那就说罢。他们害了哥哥,我也要找他们算账呢!”
暮霭看了林青珏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来说。
林青珏掂量再三,淡笑道:“凭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如今也不敢让你去做,你只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好。荣国府中内囊已经罄尽,又要与周家联姻,那周家一口要十万两聘金,皆要现银,他们一时也筹措不开的。”
黛玉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道:“哥哥的意思是,让我借钱给他们?”
只不过这个钱,却另有深意就是了。
不想趟入勾心斗角,现下,也是泥足深陷,拔不出来了。
但愿,一切快快飞过,她只要她的祥和日子。
林青珏赞许地点了点头,含笑道:“皇上的意思,妹妹大可借钱给他们,立下字据,且这一笔银子由皇上出。他们总仗着元妃在宫中而张牙舞爪,这一回,就让他们先从权势开始败落罢。”
黛玉轻叹了一声,当日里元妃省亲,耗资巨大,想必也是暮霭的谋略。
暮霭收起懒散的笑,坐直身子,才又道:“明日朕会下旨,让宁国府贾惜春进宫,充为御前女史,也好省了你这里的精神。”
他想得很是周全,可是惜春愿意么?
黛玉拿不准惜春的意思,可是也知道惜春跟着自己,未必安全。
她的身世,以及她对贾珍的重要,荣国府当权的老太君可是心里极明白。
蹙眉想了想,黛玉轻声道:“只不过这个是要问问四妹妹的意思。”
顿了顿,又瞅着暮霭道:“想必皇上也深知四妹妹的身世,只是,她或者是可卿之女,太后外孙女,可是可卿并没有做下十恶不赦之事,她也算是皇上的堂侄女,还望皇上护她周全才是,不要牵扯进这样的浑水中。”
贾府三春,各自为自己,虽然素日姐妹情深,可是谁也护不得谁。
她们对自己并无恩德,也并没有帮过自己什么,自己更不用为她们着想什么,命皆由性子决定,也只能看各人的造化。她或可援手一二,可是谁又能为谁援手一辈子呢?她陷於低谷之时,又有谁对她援手?
护惜春周全,也算是报了贾珍救了哥哥的恩德。
她一生至今,不想欠了谁的人情。
暮霭的手段素来都是赶尽杀绝,绝不留一丝后路。听了黛玉的话,沈吟了片刻,才缓缓地道:“朕已经容下那个小姨娘的儿子和贾环,只要他们为朕所用,多一个贾惜春也算不得什么。当日里若非贾珍,只怕朕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念着这一份,就饶了她的性命。”
话虽如此,可是,他亦要防患於未然,让惜春的仇恨放在贾府。
有的时候,仇恨,就是一把无形中的锋刃。
既然将惜春的事情安置妥当,黛玉也算稍稍放心了。
暮霭临走前,才又有些别扭地对黛玉道:“若是徐若凡先回京了,就打发人告诉朕一声儿,也找来穆德那小家夥,有要事相商。”
黛玉不禁笑道:“若凡回京,不是要与兵马同行么?皇上只怕比我还先知道呢,还要我告诉皇上做什么?”
暮霭有些促狭地瞅了黛玉几眼,轻哼道:“依着他的性子,百姓夹道恭迎的风光他是不屑一顾的,再者你可比那些虚名儿要紧得多,他岂有不先回来的道理?朕也不过就是依着他的性子猜测罢了。”
说得黛玉不由得双颊晕红,娇妍无伦。
暮霭一笑而去。
待得暮霭与林青珏离开,黛玉便找惜春问问她的意思。
不想惜春沈吟良久,擡眸看着黛玉,柔柔地笑道:“这样也极好,至少不为姐姐添了烦恼。虽说那宫门深似海,可是我也别无所求,性子又清淡得紧,那里只怕倒是我的清静之地呢!”
黛玉握着她的手,轻叹道:“我出入宫廷亦极方便,必去瞧你。”
惜春点点头,倒也没什么伤感。
她来黛玉府上的时候,便不曾带了什么行李,暮霭圣旨一到,亦即进宫。
消息传到贾府,下面的人忙给贾母道喜。
贾母白眉轻轻一挑,目光深不可测,问凤姐道:“何时的消息?”
凤姐忙笑道:“正是今儿个的消息呢!原是听说昨儿个皇上去了林妹妹府上,不妨瞧见四妹妹在画画,那个小模样好生可人,皇上竟是一眼瞧中了,今儿个一早就下了旨意,封为御前女史,是从三品的职缺呢!”
邢夫人亦对尤氏笑道:“二房里出了个娘娘,再没想到,东府里也能出个娘娘呢!这可就是一件大喜之事了,四丫头年纪还小,又逢着国孝,皇上就封为了女史,单是凭着她那眉清目秀的小模样,长大了还不得是个贵妃娘娘。”
二房不过就是出了个娘娘罢了,欺压大房这么些时候,如今她自是欢喜。
元春是贵妃又如何?那后宫里的地方,年老色衰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惜春却还是一枝含苞待放的小花蕾,明儿个出落得更好,还不得压倒元春。
王夫人面色一紧,隐隐有些嗔怒,可却不好发作。
尤氏忙笑道:“日后的事情哪里能说得准呢?四丫头秉性清淡得紧,好不好谁也不知道,只没料到四丫头有这样福分罢了。”
贾母却坐在上头一直沈吟不语,半日才道:“这件事情暂且不管。”
顿了顿,才吩咐凤姐道:“宝玉的聘金可曾打点妥当了?”
凤姐不由得一惊,忙躬身道:“实在是账房上艰难得紧,并没有银子。”
王夫人闻言自然有些焦急,轻声道:“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贾母瞪了她一眼,隐隐有一种凌厉,道:“如今竟是筹措不出么?”
王夫人心中微微一动,明白贾母的意思,可是她的梯己是留给宝玉的,哪里愿意出呢?哪怕是给宝玉娶亲,她亦有些儿不情愿。唯有手内金银巨万,到时候才能如贾母一般称为荣国府的宝塔尖,她亦是为日后打算。
贾母长叹了一声,才淡淡地道:“可惜林丫头竟是一丝儿不肯借钱。”
王夫人委婉地轻声道:“可四丫头是在林丫头府里被皇上瞧中的,就说到底也要替四丫头打点一些儿,再者,又要为四丫头筹措些银钱在宫中,凭着林丫头与四丫头那样好,只怕还能松动些儿呢!”
贾母凝思道:“也只得如此罢了。”
说着又不禁蹙眉长叹道:“曾几何时,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