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梅笑楼疑惑间,已经有人替他发问道:“这怎么可能?那云家大夫人昨日已经下葬,就算那孩子没死,可是大夫人总不能也跟着一起死而复生吧?”
旁边一个术士打扮的人道:“谁说云夫人是活着回来的,回来的是她的鬼魂。”
这时大堂里鸦雀无声,甚至有人传来吸气声和紧张后的吞咽口水声。
过了片刻,离梅笑楼不远处的一个腰悬长剑的人道:“纯属无稽之谈,鬼魂怎能帮他们寻回棺生子。”
立刻有了新的质疑声:“对,对,魂魄本就是一团空气,他怎能送回棺生子?这把我老人家给吓的。”说着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好像这样就没事了一般。
这时邻桌人道:“你们有所不知。那棺生子咬破母亲肚皮逃生,也没活下来,他也是一团空气,现在还在云县令府上闹腾着呢。”
又一人道:“昨日我听说有人看见那大夫人带着她的婢女桃儿一起走了。”
“我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那大夫人面色惨白,眼眸漆黑,肚腹上全是血,就穿着下葬时的衣服。”
“敢情你知道她下葬时穿的是啥衣服?”
“那当然了,我表姑妈的侄女就在云府当丫头,昨晚她亲眼瞧见那主仆俩在院中逛了一圈才走的。”
“没错没错,现在云府上下。好多人都浑身疼痛,据说是那棺生子在啃咬他们的血肉吸食养分。”
“这还了得,还不请道长前来降服这鬼物。”
“降什么降?我二舅家的表哥的小舅子就是西门看城门的,他昨夜亲眼目睹大夫人主仆从厚重的城门穿了过去,你们也不想想,西城门外是什么地方?”
“是大夫人的墓地。”
“对,对,这位仁兄聪明,想是那大夫人无法养育孩子,又听闻满城都在找棺生子,就连夜给送回来了。”
“看来她死的冤屈,灵魂并未下到阴间,还在关注着我们阳间的事。”
众人一听,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只觉得酒也不辣了,花生豆也不香了,吃啥都食之无味了。
片刻后那术士打扮的人,掐指一算道:“这是凶兆,大凶,大凶啊!”说完赶紧收拾包裹起身,看样子是准备出城去了。
一见这情景,众人也觉背后冷气直冒,生怕那棺生子找上门来。
毕竟昨日寻找棺生子之事,大伙可都是出了力的,菜市口那巨大的柴堆。
东家的火油,西家的门板,七拼八凑的,听说菜市口旁的算命瞎子都捐出来一条马凳腿儿呢!
这时忽听一人冷冷道:“云家人作恶多端这么多年,这棺生子本就是他们自己造的孽,谁管得了,叫我说,真是咬的好,咬的妙,总算是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梅笑楼听了半天,知道定是那县令府出了事,寻找棺生子之事就此了结,只好插了一句:“那昨日被带进云府的七夫人如何了?”
这一问,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半晌后才有一个肥头肥脑的中年汉子道:“若是昨晚进府的,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要是白天进府的,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等梅笑楼相问,旁边人就道:“这白天和晚上还有何区别,反正那鬼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
那中年汉子又道:“傻呀你?昨晚云府闹鬼,那云县令怎还顾得上她?要是白天就不同了,那云郎色中恶鬼,说不定不待晚上就入了洞房。”
旁边一个年岁稍长些的人道:“这次不见得,听说那七夫人还在坐月子。”
旁边一人听了道:“若是这样,岂不更惨?那孩子绝对活不到天亮。”
梅笑楼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一阵风似的向外奔去。
见云来客栈已经歇业。
几经打听,来到云府。
院中搭了戏台,几个萨满法师正在卖力狂舞,他装作小厮模样,混迹在人群中寻了个遍,果然没见到小楼的影子。府中一片愁云惨雾,那云郎与几位夫人浑身疼痛,满地打滚,按压不住,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在院中转了一圈儿,也没见到什么正常人。
他自然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小楼捣的鬼,可是他人又去了哪里,云来客栈关了
,去哪寻他。
见云家一团乱,知道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好再次返回城外,看看那群孩子走了没有。
还没走到那四面漏风的破庙,就知道来晚了。
一条车辙在雪地上走向远方,他赶紧向前方追去,追出十几里路,终于看到了车影,可也再次让他兴奋又绝望。
兴奋的是赶车的居然是侗林,他是在车马店做了临时的车夫。
今天早晨,掌柜吩咐让他将几个孩子送去百里外城镇的雁归楼酒家。
事情是小楼安排的,没错了。只是听掌柜说银子是前一天就付了的,那个人吩咐完就没再露面。
天很冷,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两天两夜也未停歇。
马儿步伐缓慢,踢踢踏踏,马车上挂着个白灯笼,灯光昏暗如豆,伴着呼呼风声,场景显得十分诡异。
这是雁归楼为萧露荷点的引魂灯,这引魂灯要昼夜长明不息,照着亡女回家的路。
雁归楼杀人无数。也肢解过无数尸体,对鬼神之事本没什么敬畏之心。
但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相信鬼神,想将这件事办好,只因萧露荷那句离家十五载,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太过相似的命运,让她心里无法释怀,尽管回家再急,也要先将漂泊在外的亡魂送回家去。
也或许,送别人的一缕孤魂回归故里,也能让她心里得到安慰。
她的家四分五裂,亲人相隔海角天崖,她将来也有可能孤魂难返,家人难聚。
马车内很宽敞,生着火炉雁归楼仍着女装,斜倚在车壁上沉沉睡去,胸口沉闷,气息滞涩,似是内伤沉积在身,无法安眠。
南柯怀抱萧儿,正在喂孩子吃奶。而萧露荷的骨灰坛静静安放在身边,这母子两代人以这种方式共处,也让人泪目。
风雪太大,马车在一处山谷中停了下来,容哥儿去林间找些野味去了。
半晌才回来,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子,那女孩伤的很重,气息微弱,脸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