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火车上偶遇

    出租车在协和医院门前缓缓停下。

    作为中国医学领域的“金字招牌”,北京协和医院自1921年建成起,就汇聚了海内外顶尖的医学人才,是中国现代医学的摇篮。

    这里不仅拥有全国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更是疑难病症的“终点站”,无数在地方医院束手无策的患者,都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于此。

    因为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这个时候去肯定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林宇带着三人先吃了饭,然后找了个招待所住下休息。

    等第二天一早,他们吃了早饭,就直奔医院而去。

    天还没亮透,北京协和医院的挂号大厅已经像煮沸的开水般喧闹。

    白炽灯把墙面照得惨白,挂号窗口前蜿蜒着望不到头的长龙,人挤人、肩贴肩,汗味混着消毒水味在空气中弥漫。

    林宇攥着老栓叔的胳膊,生怕被汹涌的人潮冲散,身旁的王大春则用壮硕的身躯护着紧张得直搓手的赵大勇。

    “要号吗?”

    “心内科专家号!”

    “肾内科余主任,现取现拿!”

    黄牛们缩在墙角或游荡在队伍边缘,眼神像鹰隼般扫视着每个面露焦急的人。一个穿着藏蓝色夹克的黄牛凑到林宇跟前,压低声音:“兄弟,吴宁教授的号,加五十块,立马给你!”

    林宇皱眉推开他,转头瞥见老栓叔攥紧的拳头,那里面捏着皱巴巴的挂号费,每一分都浸着血汗。

    赵大勇脸色比昨夜更苍白,额角沁着冷汗,手指死死揪着林宇的衣角:“小宇,这么多人…… 能挂上号吗?”

    赵老栓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抖了抖,却没发出声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安。

    “不用急,我们前面没有多少人了。”林宇说道。

    听闻林宇这么说,那黄牛识趣的走开了。

    随着队伍缓慢挪动,玻璃窗后的挂号员机械地重复着“下一位”,没过多久就轮到了林宇。

    他踮脚望向墙上的专家宣传栏,吴宁教授的照片被镶在最中央,简介上密密麻麻的学术头衔和科研成果闪得人眼晕。

    “挂吴宁教授的号!”林宇把身份证和钱塞进窗口,很快就拿到了号。

    诊室门外的空气几乎要被焦灼的情绪点燃。

    林宇靠着斑驳的墙壁,看着手中皱巴巴的挂号单,上面“127号”的字样被汗水晕染得有些模糊。

    走廊里挤满了拎着保温桶、裹着厚外套的患者和家属,有人蹲在墙角啃干硬的馒头,有人攥着票据来回踱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哄孩子的低语声混着消毒水味,在头顶忽明忽暗的日光灯下发酵。

    “115号!115号在不在?”小护士的声音像把利刃劈开嘈杂。

    诊室的门刚裂开条缝,人群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前,几个心急的患者甚至扒住门框,惊得小护士慌忙用白大褂抵住门缝。

    她侧身挤出来,脸颊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又喊了一遍,同时用身体死死挡住门口:“别挤!按顺序来!”

    林宇踮脚朝门缝里张望,只能瞥见吴宁教授伏案书写的模糊轮廓,白大褂的衣角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每一次叫号,门口就会爆发一场无形的“争夺战”,有位老太太被挤得险些摔倒,王大春眼疾手快扶住她,转头嘟囔:“这哪是看病,简直像打仗!”

    “打仗都没有这么着急的。”林宇说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

    老栓叔蹲在地上想要抽烟,被路过的护士出言制止,最后只能烟袋锅子在青砖缝里碾了又碾又别在了后腰上;赵大勇则是蜷在长椅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小护士依旧保持着机械的节奏,每次开门都精准控制着缝隙宽度,像守护城门的卫士,将躁动不安的人群隔绝在外。

    终于,当“127 号”的声音响起时,林宇几乎是被推着涌进诊室。

    门在身后 “咔嗒” 关上的瞬间,走廊的喧嚣骤然被切断,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清晰而纯粹,他也终于看到了吴宁教授专注看诊的侧脸。

    白炽灯将桌面的病历本照得发亮,吴宁教授摘下老眼镜,目光在赵大勇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声音沉稳如钟:“谁是患者,哪里不舒服?详细说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大勇攥着椅子扶手,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发颤:“吴、吴教授,我胸闷气短,爬两层楼就喘不上气,晚上睡觉…… 得垫三个枕头才能躺平。”

    他边说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因频繁按压留下的红痕。

    “教授,我们在营口市医院检查过,说是心脏病。那边医生建议来协和手术,说这里康复几率高。”林宇说道。

    吴宁教授推回眼镜,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胶片凑近灯光。

    光影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半晌才开口:“心电图显示心肌缺血,这张造影图……”

    他用钢笔尖轻点胶片某处,“左冠状动脉有明显堵塞。在当地做过药物治疗吗?”

    “吃了半个月药,没啥起色。”赵老栓赶紧跟着说道。

    吴宁教授抬头扫了眼赵大勇,又低头在病历本上疾书,钢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先住院做全面检查,包括心脏B超、动态心电图。手术方案得根据具体数据制定,但……”

    他顿了顿,目光从镜片上方透出,“你们来得还算及时,这类病症拖延不得。”

    赵大勇的手突然抓住林宇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

    林宇反手拍了拍他手背,转向吴宁:“教授,只要能治好,什么方案我们都配合!”

    诊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吴宁撕下一张住院单,推到两人面前,白大褂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去一楼办住院手续吧,医院会安排好各项检查的,等检查都下来,再安排具体的手术时间......”

    ......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协和医院的青砖墙上,林宇和王大春并肩走出大门。

    林宇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王大春则扯松了领口的纽扣,两人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仿佛要把这一整天的疲惫都留在医院门口。

    “也不知道老栓叔能不能挺得住,毕竟这么大岁数了。”林宇望着住院部方向,那里的窗户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像一片遥远而模糊的希望。

    王大春踢开脚边的石子,帆布包随着动作晃得叮当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家就没别的人,要我说老栓叔也是,怎么不把他侄子叫过来。”

    “谁家不是忙里忙外的,估计老栓叔也不想麻烦他。”林宇顿了顿,借着说道:“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耽误时间久了,人家日子也没法过了。”

    王大春闻言沉默了,喉咙里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咱现在咋整?”

    “时间就是金钱,走,直接去火车站,咱们早到一天,就早一天回来。”

    二人又打了出租车,出租车碾过北京胡同的青石板路,路灯的光影在车窗上斑驳跳跃。

    林宇和王大春拎着装满吃食的塑料袋,在火车站售票窗口前驻足,等买完了票就直接进站。

    因为路途遥远,林宇并不想吃苦,直接买的硬卧。

    因为这个年代,人们都不富裕,舍得买卧铺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无论去多远的路,都只会买硬座。因为买卧铺的人少,二人的卧铺正好挨着,还都是下铺,十分方便。

    站台广播裹着电流声响起时,绿皮火车正喷着白雾缓缓进站。

    二人上车,硬卧车厢的木门推开,混着汗味与泡面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林宇摸到下铺冰凉的铁皮扶手,转头见王大春已经把帆布包往行李架上一甩,“噗通”一声倒在床上,鼾声随即响起。

    林宇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却没敢完全放松。

    这个年代的治安可并不好,小偷、扒手、甚至有可能碰到劫匪。

    虽然他的钱都装在了内裤兜里,但还是不得不小心。

    他隔着布料摸了摸藏在内裤兜里的钱袋,金属扣硌得皮肤生疼。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细碎的脚步声从过道传来时,林宇猛地睁开眼。借着车窗外忽明忽暗的月光,他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费力地往他们上铺攀爬。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后颈有道月牙形的疤痕。

    林宇本想闭眼继续睡觉,突然大脑猛地一闪,再次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喂,大哥,你叫谢宝运?”

    林宇撑着身子坐起,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上铺的动作突然僵住,那人慢慢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王大春被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嘟囔:“咋了小宇?大半夜的……”

    林宇并没有回答。

    “我是叫谢宝运,你咋知道我的名字?咱们两个认识吗?”

    林宇顿时就笑了。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