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小茅山会战(完)
十发急速射之后,各炮开始用带麻花状铁钩的特殊刷子清膛,伸到炮口里掏一掏,能带出一些未烧完的残留药包碎布。
清理完杂物之后,再用蘸水的毛毡刷子把炮膛擦洗一遍,不用擦干,让里面的水渍自然蒸发,可以给火炮快速降温,炮班的其他成员,也在趁着这个机会恢复体力。
与此同时,在元军那边,由于是第一次面对火炮急袭,元军从上到下,从主将到小兵,都缺乏对这种新式武器的性能,和战术模式的了解,以及缺乏应对火炮的经验,于是就导致了他们的严重误判。
第一轮试射的时候,月鲁和陈兆先身在中军,只听到了一阵炮响,却看不到一线的惨状,在他们的视角,只能看到前阵发生了一些骚乱,但很快就被军官们弹压了下去,阵列继续前进,这就给他们造成了一种错觉。
哦,这东西射程确实够远啊,但威力好像也就那样。
的确,用滑膛炮打实心弹,威力确实不怎么样,一颗实心铁球只能打中几个人而已,可他们错就错在,误判了圣武军的火炮数量,以及集中的使用方式,最关键的还有火炮的射速。
月鲁帖木儿和陈兆先,还在下意识的用他们对于元军碗口铳的认知,套在鲁锦的火炮上,以为这不过是一种射程比较远的碗口铳而已,毕竟人无法想象一种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而元军的碗口铳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毫无气密性可言,打高抛弹道的臼炮,多用于水战的火器,用来抛射弹丸,从上到下砸敌方船只甲板的武器。
这东西用在陆地野战,不能说没一点用吧,但作用也十分有限。
于是本着错误的认知,月鲁下达了继续进兵的命令。
但是接下来,当那一轮十发急速射开火的时候,他就算想要后悔,也没那个机会了。
96门大炮,加上第一轮的试射,每门炮各打了11发,短短时间内就打出1056颗炮弹,即便每颗炮弹只击中个位数的敌军,上千颗炮弹也足以撂倒大几千人。
而且黑火药燃烧会释放大量的白色烟雾,短时间内打了上千炮,那喷射的硝烟就如同大雾一般。
再加上现在正是秋季,刮的还是西风,圣武军阵列正好处在上风口,元军处于下风口,于是浓郁的硝烟就全都飘到元军那边去了,导致元军的前阵完全被烟雾笼罩,后面的中军也视野受限。
前阵的士卒看不到两边的情况,他们只知道自己这边被打的很惨,而中军的月鲁和陈兆先,也看不到前方的惨状,只能听到连绵不绝的炮声,但对炮击的杀伤效果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只一个劲的击鼓进兵。
直到这一轮十发急速射打完,圣武军阵线不再有硝烟冒出,笼罩在元军头上的烟雾被风吹到了中军后面,随着元军整个大阵的前移,直到这时,月鲁才看到前军和中军之间的空地上,留下了一地死尸.
七八千具残破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还有许多伤而未死的伤员在那里惨叫,那场面真的堪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前军的大阵此时也早已残破不堪,原本两万五千人的大阵,此时只剩下了一万七千多人,剩余的士卒也畏畏缩缩的,不敢继续上前。
看到这一幕的中军士卒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陈兆先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月鲁看到尸横遍野的场景,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顿时眼前一黑,血压飙升,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
这个马上就快七十岁,拖着重病之体一直熬到现在的老头子,终于要熬不住了.
“大人!”
“大人!”
还好两旁的亲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月鲁,陈兆先这时也赶忙过来,凑到近前问道,“平章大人,要不要先退到无想山扎营,重整旗鼓,再做打算?”
“咳咳咳咳——”
月鲁闻言顿时好似回光返照了一般,脸上呈现异常的红色,一把抓住陈兆先的手腕,猛咳一阵,这才死死盯着陈兆先,语气虚弱但却十分坚定的说道。
“不能退!此时一退士气全崩,我们就再无击败鲁贼的机会了。
“从左右中军各调五千人上前,中军和后军依次前压,加快速度冲上去,和贼兵肉搏,此战若不能将此獠剿灭,今后必成大患,今日便是死上一半,也绝不能让鲁贼活着逃走!噗,咳咳咳咳——”
陈兆先闻言顿时为难道,“可是前军士气已泄,他们恐怕不敢继续上前了。”
月鲁睁开浑浊的双目,伸手划拉了一圈,抓住左手边的一个亲兵,“让术仑带着我的亲兵督战,畏敌不前者,斩!”
“可是.”
“快去!咳咳咳咳——”月鲁剧烈咳嗽着,猛的咳出一口鲜血,就这还不忘挥手催促陈兆先快去调兵。
月鲁身旁有亲兵看着,陈兆先没办法,他这个时候总不好直接逃走,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替月鲁发号施令,陈兆先虽然是月鲁提拔的集庆路义兵元帅,可是他在月鲁的亲兵眼中,依旧只是个卑微的汉人而已,那些蒙古亲兵可不会惯着他。
然而正当他想要走的时候,月鲁又叫住他。
“调骑兵,去侧翼漫射袭扰,掩护大军前进。”
“是。”
看着月鲁身边几个蒙古亲兵冷漠的目光,陈兆先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自己也恨的咬牙切齿,既是因为不能杀了鲁锦为父报仇,同样也恨月鲁对他的冷漠,之前用他的时候还对他关爱有加,好似对待自己的子侄一般嘘寒问暖,可现在轮到送死的差事了,月鲁这老贼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他妈可都是陈兆先在集庆路调来的兵!
不是你的兵,你送着不心疼是吧?
嗵的一声变令炮响,元军大阵的军官们纷纷看向中军,只见中军信幡旗摇动,左右两翼很快各调了五千人向前军移动过来,中军也派出五千补到前军,月鲁的亲兵军官术仑也带着两千人上前督战。
刚才已经被打的还剩一万七千多人的前军大阵,再次被补充到三万多人,比一开始的人数还多一些。
咚咚咚咚咚咚————
催促进兵的鼓声再次敲响,可前军的一些士卒却已经被火炮吓破了胆,不仅畏缩不前,甚至还有人吓傻了一般转身逃跑,然后当场被督战的蒙古亲兵们射死。
“畏敌不前者,杀!”
督战队沿途走过,看到还有一些被炮弹打中,伤而未死,躺在那惨嚎的伤兵,同样无情的挥刀处死。
“扰乱军心者,死!”
连杀数百人,顿时吓得其他伤兵咬牙死撑,再也不敢发出一声惨叫。
前阵的残兵们也被后面推搡着继续向前,那些前阵的军官们看着这情况也没办法,今天要么死在督战队手里,要么死在敌军阵前了,只能安慰自己和那些士卒道。
“大伙不要怕,贼军的炮停了,继续前进,杀敌有赏,都给我冲啊!”
“对,贼军没砲弹了,上啊,缴获贼军火铳重重有赏!杀啊!”
听着那些军官们的鼓舞,元军阵线终于又畏畏缩缩的继续向前,大军向前走了二三十步,发现圣武军的阵线确实没再开炮,这才开始大着胆子继续向前
小茅山的半山腰上,那些观战的百姓早已看傻了眼,他们这里离着战场好几里远,那边都打了两轮火炮齐射了,这边才刚刚听到炮声。
看着从圣武军阵线喷吐的白雾,还有那如滚雷般连绵不绝的炮声,紧接着他们就看到元军的前军大阵被越打越稀。
开始他们还没觉得有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炮击的持续,元军前阵的兵力顿时锐减,转眼之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稀拉拉,不成阵型,而随着元军阵线的前移,在他们身后也留下了大片的尸体。
刘六和邱初一都看呆了,刘六呆愣愣的嘟囔道,“红巾用的那是什么东西?这鲁大帅莫不是请来了龙王爷,还会打雷和吞云吐雾?”
中年儒生陈茂抓着一根树枝,探着身子望着山下战场,不由的咽了口唾沫,等这一轮炮击停止,他才对身旁的沈员外道。
“我现在相信那位是公输之后了,相传公输般通兵略,助楚王造钩拒,练水师,平百越,又助楚国伐宋,造云梯冲车,尤擅制造军械。
“我虽不知庐州红巾用的那究竟是什么,但这世上若真有人能造出此种兵器,定是公输传人无疑!”
沈员外皱眉道,“那这一仗他们应该是胜了吧?”
陈茂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官军毕竟人多,你看那不是又在调兵了吗,不过要是红巾的那种兵器还能继续施放的话,那此战必胜无疑!”
果然,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山下圣武军的阵线再次喷吐出白烟和火光。
圣武军大阵的中军望楼上,鲁锦用望远镜看到元军两翼的调动,还有刚才督战队处决伤员,以及和前军士卒的内讧,立刻就明白对方的士气已然崩溃,现在不过是用强权和威压逼着士卒继续前进而已。
看来月鲁和陈兆先还想继续加码,以为用人数就能填平这九百米的距离,不过他们还是想多了。
元军前阵的一些士卒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信了军官的鬼话,一边喊着敌军没炮弹了,一边大步前进。
岂知他的炮营每门炮的弹药车,都配了40到50发的弹药,像是刚才那样的急速射,他至少还能打上两三轮。
于是他立刻给杨换再次下令,目标九百米,敌军大阵,十发急速射,再来一轮!
杨换收到命令当即给各连下发射击诸元和指令。
“野战炮连,目标九百米,射角三度,一号装药,实心弹装填,十发急速射,预备!”
“重炮连,目标九百米,射角二度,一号装药,实心弹装填,十发急速射,预备!”
“轻炮连,目标九百米,射角五度,一号装药,榴弹装填,十发急速射,预备!”
“十发急速射预备!”
“野战炮连好!”
“重炮连好!”
“轻炮连好!”
“开炮!”
轰轰轰轰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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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双方的距离只有九百米,终于到了轻型榴弹炮的射程。
这种口径120毫米,但缩短了身管倍径和炮管厚度,以牺牲射程的方式,将火炮重量强行减到七百多斤,即使装填最大号的装药,打高仰角弹道,也只能将14斤的实心铁弹打出六百米,或者将开花榴弹打出1200米。
刚才因为距离太远,中间这32门轻型榴弹炮都只能看着,现在终于能一起开火射击了。
轰轰轰轰轰轰————
这一轮的炮火急袭明显比上一轮更猛,128门大炮一同开火,火力密度几乎比上一轮多出三分之一。
其中还有32门打的是开花榴弹,落入敌军中顿时剧烈爆炸,还有那96门打出的实心弹,在这个距离打低射角平射,炮弹的弹跳概率大幅增加,八斤炮弹普遍能跳三次,23斤重弹也有概率跳起两次,极大增强了炮弹的杀伤力。
而在元军那边,当前军的士卒大喊着贼军没炮弹了,开始大着胆子往前冲的时候,前方圣武军的阵线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滚雷声,无疑是在无情的嘲讽他们自欺欺人的行为,当场就把那些士气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士卒打破防了。
只一轮齐射就有上百枚铁球横冲直撞的飞入元军阵列,九百米的距离,让炮弹比刚才第一轮射击时保留了更多的动能,威力更甚,往往能直接打穿四五个,才会再次落地弹起。
咚咚咚咚咚咚——
元军的战鼓依然敲的震天响,可阵线却再难向前移动半分,圣武军这边128大炮,每一轮炮击都能放倒上千人,如此恐怖的杀伤力,元军就算再是头铁,也不能硬抗着炮弹继续冲锋。
元军前阵的两翼还向前走了一百多米,可正中间的那一段阵线,劈头盖脸的砸过来一顿榴弹,直接炸翻一大片人,后面的人就是想继续前进也没办法,除非他们直接从前面人的身上踩过去,可即便踩着人过去,头顶依旧会连绵不绝的飞来炸弹,元军前阵中间的位置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有些元军士卒转身向后逃去,即便有蒙古督战队,他们也在所不惜,面对督战队的刀箭也总比面对那恐怖的炮弹要好。
还有些向后逃不动的,干脆原地趴了下来,反而侥幸保住了一条命,炮弹没了阻挡,直接从他们头顶飞过,飞进了督战队的人群之中,炸弹没长眼睛,自然也不会挑选目标,谁挡住了炮弹的飞行路线,它们就在哪里爆炸。
轰轰轰轰——
元军前阵后排的督战队终于也尝到了被炮炸的滋味,管你是蒙古人还是汉人,炮口之下众生平等,两千人的督战队很快就被炸的出现混乱,许多前方的士卒见到这种情况,没了督战队的阻拦,顿时朝后跑去,元军的前阵终于出现崩溃,而且是最中间的那一节率先崩溃的,将整个大阵直接断成两截。
而在前阵的两端,那里的情况则有点诡异,最前排的士卒发现站着就会挨炮弹,于是立刻趴在地上躲避炮击,可是趴在原地不动,又会被身后的人踩,然后他们就开始趴在地上往前爬,以免被后面的人踩到
鲁锦用望远镜扫了一眼,就看到这奇葩的一幕,元军前阵两端的士卒,各自有几千人趴在地上往前爬,没了他们的阻挡,那些飞出去的炮弹顿时打向后排的人,于是后排也出现了溃散。
大阵中间那一段,则是全都在往后跑,或者往两边爬。
见到如此情景,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鲁锦当即拔剑大呼,“停止炮击,全军冲锋!”
圣武军阵线沉寂了许久的战鼓终于敲响,数万人听到鼓声,还有中军的旗号,士气顿时一振。
杨璟立刻派出几个传令兵跑到每门火炮后面挨个传令,防止他们听不见。
“停止炮击,火炮让开通道!”
“停止炮击,火炮让开通道!”
各个炮连听到命令,已经装填的纷纷将炮弹打了出去,还未装填的就直接停了下来。
中间的轻型榴弹炮那里,他们打的开花榴弹,这玩意想停下来可不容易,铁壳炮弹被镶嵌在一个圆饼状的木托上,引线也藏在木托侧面的凹槽里,一旦引线点燃,就要快速装填打出去,否则就会在身边爆炸。
他们就算想停下来,也得把手里这颗点着的炮弹先打出去再说,因此中间的炮声是最后停止的。
位于炮阵后方的禁卫军火枪营那里,李旺、秦戎、郭兴、郑遇霖那几个营官们,也大喊着“全体上刺刀,冲啊!”
“以连排为单位,不要掉队,不要跑散,保持齐射威力!”
然后各自带着自己的营从预先分化好的位置出击,向着当面已经崩溃的元军杀去。
更后面的杨璟和俞通海他们也不甘示弱,也带着自己的近战长枪兵从左右各自冲了过去。
“投降不杀!”
“冲啊!”
“驱逐鞑虏,复我中华!”
圣武军将士们如同脱缰的野马,顿时在战场上掀起一阵红色和黄色的潮水,身披红黄甲胄的士卒撵着元军溃兵向东面一路横推。
叶升也瞅准时机,分派两个营各自绕去东南和东北两个方向,去阻截溃逃的元军。
卞元亨则是一马当先,领着一群禁卫骑兵向着元军的中军大纛杀去。
鲁锦则是和七个车营还有大部分的炮营留在原地没走,他站在望楼上看着红黄两色的潮水将元军逐渐淹没,顿觉索然无味。
‘老子还给你们准备了八个营的火枪齐射没有上场呢,你们怎么连两轮炮击都没撑住.’
不知道如果被月鲁帖木儿知道鲁锦在这么想,会不会气的吐血,好吧,月鲁这老贼刚才已经咳过血了,现在更是直接昏迷了过去,连元军最后崩溃的那一幕都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陈兆先这货倒是早有准备,刚才他就劝月鲁先撤兵,可惜月鲁不听,当时的前军就已经毫无士气,处在崩溃边缘了,你还逼着他们前进,这不败才有鬼呢。
他早就做好了逃跑的打算,元军前阵溃败他都没有逃,直到对面圣武军的炮声停止,战鼓擂动,大批甲士呐喊着从阵中杀出的时候,他才终于带着亲兵跑路。
只可惜早就有人盯上了他,卞元亨领着八百多名禁卫骑兵,谁都不理,就死咬着陈兆先那一小撮人不放,双方一直追出了元军的后阵,还在一直紧追不舍。
小茅山的半山腰上,沈员外和陈茂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官军完了,这江南要变天喽。”
刘六看着元军被圣武军反推的那一幕,更是激动的大叫起来,“俺要去下山投军分田!”
谁知这次周围的众人演都不演了,当场就有好几个青壮男子跟着喊道,“同去。”
“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