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瞐 作品

第279章 咱们才是官军

牛渚矶战场,圣武军第十三团的三个营战兵,还在向港内奋勇冲杀。

二营营官王志远,更是率队冲在前面,他们每人身前都绑著一个竹筒,腰后还挂著一颗手榴弹,蹀躞带上还挂了火折子或是火绳。

王志远是巢湖水师出身,鲁锦当初刚投军,进行第一次巢湖整编时,他还只是个班长,赤脚穿著草鞋,身上一套打了补丁的破烂衣裳,没有铠甲,手里拿的也是竹竿绑剪刀做成的简易长矛,从那时就在跟著鲁锦打仗。

第一次围杀左君弼时,他终于从元军尸体上扒下一身衣服和鞋子穿,后来打下庐州,圣武军正式扩军成立时,他被升为排长,还娶了媳妇,分了田,手里的竹竿也换成了从元军缴获的正经长矛。

第二次对阵康茂才,他所在的一团率先攻破敌阵,立下大功,战后再次扩军,他被升为连长,还领到了一副从元军缴获的铁甲,一团也被划为鲁锦的禁卫军序列。

再后来去打全椒和滁州,那次他虽然没出力,但负责护送鲁锦去前线,还是跟著沾了光,战后再次扩军,常遇春升为指挥使,但他手下没有合适的千户营官,于是鲁锦就从禁卫团里把王志远那几个连长派到了常遇春手下,升为千户营官。

王志远是做梦也没想到,他有一天能做到千户那么大的官,手下管著八九百个战兵,现在晚上搂著媳妇睡觉,想著家里的那些田长满了庄稼,还有自己的官身,他做梦都会笑醒。

再后来他跟著常遇春,奉命驻守在滁州,又移驻全椒,虽然没什么仗打了,可他却觉得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他以前是疍户出身,帮著家里操船打渔,兼职跑跑航运,给人送个货,为了搞清楚账本上写了什么,还有那些货都是什么东西,他才提著两条鱼拜村里的老书生为师,学了些文字和算数,虽然会写的字不多,但好歹打下了基础。

后来移驻到全椒,上面分配了训导官,不仅要管他们军法,管他们粮草,还要教士卒识字算数,唱军歌,王志远可高兴了,每日都拿著那本‘速成兵法’,让训导官教他,两个人就这么一起学‘怎么当师长’。

王志远还时常教导手下士卒,说当初我找人拜师识字,多么不容易,家里穷,还要把最好最大的鱼拿去给先生当束修,现在大帅把先生派到军营里,免费教你们读书,你怎么敢不好好学的?

之后便是没日没夜的训练,学习,王志远最开始只会鸳鸯阵,那还是鲁锦在巢湖边手把手教的,后来又学了大枪方阵,直到他升为千户营官,发了这本‘速成兵法’,他才学会了高阶军官应该怎么带兵,打仗的时候都应该干什么,注意什么。

他学会了各种武器的使用方式,各军兵种的特点和运用方法,学会了看地图,摆沙盘,学会了‘一点两面,围三阙一,集中兵力攻击敌军的薄弱点’,学会了‘四组一队的连排级战术协同’,学会了‘如何布置伏击兵力以及挑选伏击地点’,学会了战阵厮杀的常见阵型。

学会了‘大小三才阵,突击方阵,圆阵和空心方阵’,学会了‘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怎么打运动战,怎么避实击虚,避敌主力,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将敌军逐个击破’。

学会了‘穿插迂回,分割包围’,以及‘重兵合围’,‘围点打援’,‘防守反击,弹性防御’,‘什么又是杠杆战术,找到一个战场上势均力敌的支点,正面佯攻,侧翼狂飙突进’,‘什么是三猛战术’,‘什么是四快一慢’,‘什么是钳形攻势’。

可以说,学会了这本速成兵法,他就已经从渔民的儿子,进化成战术大师了。

王志远很喜欢这本兵书,对鲁锦也崇拜不已,这本书没什么深奥难懂的句子,没有那些之乎者也,也没有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更没有孙子兵法那种句句都是大道理,却一点实用知识不讲的尴尬,通篇都是大白话,浅显易懂,看了就会,这才是适合他们的兵书,没有学习门槛。

可他们营的训导官却总吐槽,说用这本兵法教出来的不是战将,而是战匠,通通是流水线将军,全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起仗来也全都一个路数,内容匠心太重,缺了点提纲挈领的东西。

但王志远不管这些,用他的话来说,‘能打赢就行’,是啊,能打赢就行,军队不就是为了打胜仗而存在的吗。

再后来,他们团训练成绩优异,率先换装了制式甲胄,更换了统一的制式兵器,他媳妇还给他做了两双千层底的长筒皂靴,披上制式红甲,现在更像一名将军了。

王志远不懂那么许多,他只知道鞑子官府太坏,他们一家辛苦捕鱼,可卖鱼换来的宝钞却连一斗米都买不起,物价混乱,金融崩溃,宝钞成了废纸,辛苦卖鱼的钱,还不够给小妹治病。

为了能把粮食留给他们兄弟,为了不让病重的小妹继续受苦,娘抱著小妹投了湖,那一天,王志远把泪都哭干了,嗓子也喊哑了,大哥跟他说,不造反,他们俩也迟早要饿死,于是他跟著红巾当了反贼。

可当了反贼,他们也打不赢官军,虽然抢到了些粮食,但根本看不到未来和希望,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死在下一场官军的围剿中,成为史书中那一笔带过,大概连数字都不会统计的冰冷文字,果然,没过多久,大哥就被官军杀死了。

可鲁锦来了之后,情况就不同了,是鲁锦教他们本事,带著他们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夺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他的官也越升越高,那鲁锦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只要听大帅的命令,他们就总能打赢!

现在大帅让他带兵渡江,他更是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王志远带头撵著元军冲了一会,很快就看到他们的目标,元军的抛石机阵地,顿时举枪大呼,“三人一组,不要落单,注意配合,二连三连左右包抄,一连四连跟我狠狠的冲!“你们的手榴弹呢?捂在怀里等著下崽儿吗?往人多的地方扔,把他们炸散,分割包围,速战速决,不要恋战!”

嗖————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一支流矢,正中王志远的胸口。

旁边擎旗的亲兵见状顿时喊道,“千户小心!”

“嚎什么嚎?老子没死呢!”

王志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箭矢扎破了外层的布面,好像里面的甲片也被凿开了,这他娘还是个凿子头的破甲箭,好在怀里还有一本书,为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那是他最喜欢的兵书.“入你娘,弄破老子的甲,射坏老子的书,老子跟你拼了,狗日的元贼,杀呀!”言罢一把将胸前的箭矢拔掉,举枪就冲了上去。

随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喊杀声和爆炸声,一颗颗手榴弹扔进元军军阵中,只一照面就将元军大阵破开,随后便是数不清的红甲战士举枪冲来,三人一组,分刺上中下三路,一人扎脸,一人扎胸口,一人扎小腹,敌军纵然武艺高强,能挡住其中一个,也绝挡不住另外两支枪。

再加上他们这足足有五米四长的战阵大枪,占尽了长度优势,还有手榴弹可以破阵,交战才不到一分钟,立刻就将当面的元军阵列杀穿,杀的元兵溃不成军,哭爹喊娘的向后逃跑,但王志远早已指挥二三连从两翼包抄了他们的后路。看著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红色狂潮,王志远暴喝一声,“投降不杀!”

包围圈中的元军就纷纷放下了武器。

等占领了投石机阵地,王志远的二营战士纷纷从身上解开那个竹筒,掀开竹筒的盖子,里面是一块浸了油脂的破布,伸手把油布拽出来,甩到那些投石机上,有人吹燃了火折子往上一扔,顿时冒起熊熊大火,冲天的烈焰很快吞噬了整个投石机阵地,将这里化为一片火海!而在牛渚矶通往内港采石矶的方向,常遇春正在一个人追杀几千元军,他此时浑身上下插著五十多支箭,简直被射成了刺猬,犹自悍勇追击,吓得前方元军如同见了鬼一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为什么中了那么多箭还能追著他们跑。

因为常遇春也知道自己的作战风格,战前他特意多披了一层甲胄,外面是制式的红色布面甲,里面却还多披了一层缴获的元军扎甲,内外两层足足上百斤重,这才是为什么中了那么多箭还没把他射死的原因。

关键即使负重那么多,常遇春还跑的贼快,直把那些元军追的哭爹喊娘,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一旦被常遇春撵上就是一个死,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随手一击。

不过冲的那么靠前也不是全无代价,此时常遇春身旁的擎旗手,就已经换了七八个,全都被射死了,就连现在这个,身上也插著几支箭,实在是他们冲的太快,太靠前,身旁还有一面红旗,太过显眼招恨,但是每当红旗要倒的时候,总有人继续接过旗杆,跟著常遇春一起冲锋。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将如此勇猛,麾下计程车卒又怎么可能弱了?

于是乎,常遇春冲到哪里,红旗就跟到哪里,身后计程车卒就追到哪里,他们的主将实在是冲的太快了,只在后面留下一串元军的尸体,横七竖八打的倒在地上。

前面队尾的几个元军都要吓疯了,一边跑一边嘴里还说著胡话,“快跑啊,官军杀来了,快跑啊,官军杀来了”

身旁的另一个元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胡老三,呼,你被打傻了?呼,咱们才是官军!”

被叫做胡老三的元兵好像没听到一般,还在嘟囔著,“官军,官军!”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眼见常遇春手持铁枪就要追上来,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亡魂尽冒,“哎呦娘诶,那厮杀来啦,快跑.啊!”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根铁矛就从他身后扎来,又从胸口探出,随即常遇春手臂一甩,就将这胡老三的尸体像甩破麻袋一样丢了出去,当即又铁枪横扫,将刚才跟在旁边的另一个元军也打翻在地,然后也不看那人到底死没死,就继续向前凶猛追击。

前方其他的元军见到这一幕,也吓疯了一样,喊著‘官军、官军’的就疯狂逃窜,实在是双方这一仗,已经有点把他们打傻了。

元军那五花八门的衣服,配著五花八门的铠甲,还有五花八门的兵器,只有每人头上包著的一块青巾当作统一标识。

再看身后的圣武军,清一色的红色布面直身甲,铁尖盔和铁臂手,身上的铆钉鳞次栉比,密密麻麻,手里的兵器也是统一的战阵大枪,打起仗来训练有素,阵型严整,到底谁才是官军?!谁才是反贼?!那些元军自己打著打著都分不清了.“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指挥,足百了!足百了!不要再杀了,大帅要活的!”见常遇春又连杀几人,身旁的擎旗手一边帮忙数数,一边忍不住喊著劝道。

常遇春闻言又向前急冲几步,将前方几个元军横枪扫倒,顿时大喝道,“降者免死!”

前方的元军仿佛如梦初醒,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对啊,我们还可以投降啊!当即呼啦啦的瘫倒一大片,有的是跪地投降,也有的是直接跑的累瘫了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傻,实在是刚才常遇春的打法太吓人,他们担心投降也是个死,所以只能玩命逃跑,此时常遇春一喊招降,当即陆陆续续就有两千余人投降。

可常遇春对这些人却看都没看一眼,径直从这些降兵中间穿过,继续去追前面那些还在逃跑的元军。

倒了一地的降兵见状都麻了,‘我勒个亲娘啊,你就不累吗?’

被李华甫推荐来,跟在十三团实习的见习营官闫都宪,亲眼目睹常遇春身负五十余支箭还在冲锋的样子,人都看傻了,这人也太猛了吧。

等他们终于跟上来,看著瘫了一地的两千多名降兵,闫都宪当即对三营营官平定问道,“平营官,这些降兵怎么办?”

“咱们不管,指挥在哪里,咱们就追到哪里,继续追啊,大帅说要勇于穷追不舍!杀啊!”平定当即喊道。

“那这些降兵呢?”

“留给后面的。”

“后面?可咱们就是后面啊,后面再没人了.”闫都宪正说著呢,结果再抬头一瞅,平定也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得,他只能留下召集那些掉队计程车卒,开始收押俘虏,见识了这帮身披红甲的虎狼之师,哪怕这里只有一百来个,而俘虏却有两千多,他们也一个个老实的跟羊一样,根本不敢反抗就在这些俘虏被逼著上缴武器,到路边排队的时候,突然从牛渚矶方向飞驰来一骑,一名白甲白马,手持银枪马槊的骑将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随后紧接著传来一阵轰隆隆如滚雷一般的马蹄声,近千名白甲骑兵朝这边直冲而来,但并没理睬他们一下,甚至都没去常遇春那边打个招呼,直接突破采石矶后面的防线,向著当涂城的方向杀了过去。

叶升的骑兵一营上岸了,俞通海也带领著九团的战兵营登陆了牛渚矶外港,又一个团的生力军投入战场,采石矶内的战局很快就要平定。

和州港这边,鲁锦正在隔岸观火,啊不对,是隔岸看敌军的投石机被火焰焚烧,解决了登陆的最后一道障碍,当即对还留在西岸的各部下令,全力登陆,尽快肃清牛渚矶和采石矶内的残敌,然后到采石矶后集结,准备去当涂会师。

命令一下,张德胜的17团,和张温的禁卫二旅也纷纷开始登船,鲁锦的亲兵也把瑶光牵了过来,准备和鲁锦一块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