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唇亡齿寒

出使徐州的使者是秦理,这家伙刚刚被封为暂设淮南行省右布政使没几天,而且帅府还没搬迁,行省衙门其实是和帅府有点重合的,反正这段时间也没多少事做,鲁锦干脆让他出使一趟。

鲁锦在开完会后,带著老婆搬家之前,特意将秦理叫过去一番面授机宜,这才把出使的事情交代给了他,并且让他去濠州的时候,顺带给朱亮祖带个话,注意防守可能过来的元军,但注意只许守不许攻,更不许杀敌方主将。

如此诡异的命令,自然是为了防止朱亮祖他们错杀了董抟霄,董抟霄可是原历史上反攻杭州,将徐宋一路赶回大别山的关键人物,这个人他还是要留著的,不然让徐宋调虎离山的谋划,可能就完不成了。

徐州义军的势力范围,与圣武军最近的地方是在五河县,跟濠州相距直线距离只有60里,两座城都在淮河岸边,只不过濠州在上游的南岸,五河在下游的北岸。

六月初二这天,一匹快马从濠州渡河后,飞奔至五河城下,随即被守门士卒拦住,得知是圣武军的人,立刻通报了城中守将。

驻守在五河县城的,是一个叫程良弼的万户官,据说是夜夺徐州的八人组中周鹏飞的部下。

说是个万户,其实他手下只有三千人,毕竟五河这里是整个徐州势力的最南端,而且和圣武军还挨著,东西两边的城池也是徐州的,算是比较后方的城池了,确实没必要驻守太多人。

等传令兵见到程良弼亲自出来,这才抱拳说道,“见过程将军。”

“你是圣武军哪部的?来寻我有何事?”

那传令兵连忙道,“我奉鲁帅之命前来送信,我家大帅有要事想和贵军的李帅相商,欲派使者前往徐州,还请程将军速速通报,若是贵军的李帅同意,请立刻告知,我军会立刻派使者前往,事关紧急军情,还请不要怠慢。”

程良弼皱了皱眉,又问道,“使者有多少人?”

“连使者带护卫,共百人。”

“行,你先进城等著吧,我这就派人给你通报。”

“多谢。”

五河距离徐州只有四百里,徐州的传令兵沿途换马,只用了一天半就送到芝麻李手上,芝麻李本名李二,这货造反之后也没改名字,听闻鲁锦要派使者过来,有些诧异道,“紧急军情?那他找我做什么?”

赵均用和彭大也跟他一起驻守在徐州,听到讯息,彭大当即道,“既然他还派了人通传,还要再派使者,那就挺知礼数的,应该不是要和咱们打,不妨见一见,反正就一个使者。”

赵均用也在一旁点了点头,见二人都同意,芝麻李这才让人回复,同意使者过来。

又一天后,秦理才带著一百披甲骁骑从五河出发,秦理一身红色文官圆领袍,一百披甲骁骑则是披著不同颜色的布面铁甲,红黄白蓝黑,每色各二十骑,就这么一路大张旗鼓的跑过去,沿途多有军民观望,也是有意彰显圣武军强盛之意。

四天之后,众人抵达徐州,秦理立刻得到了李二的接见,那一百披甲骁骑也在城中引起了徐州士卒围观,毕竟如此整齐,制式,统一的甲胄,而且样式也很新颖,加上那两条铁臂手,看起来就很精良,还有徐州将领直接上前攀谈,想要看看他们的甲胄。

外面的徐州将领和士卒在跟圣武军骁骑交流装备,徐州府衙大堂里,芝麻李也正在看鲁锦的亲笔信,彭大和赵均用也在一旁作陪。

信的内容很是离谱,好家伙,这几乎就是一篇防御战策略概要。

开头先是说鲁锦得到可靠讯息,由于徐州卡死了漕运,方国珍卡死了海运,现在大都已经断粮大半年了,今年上半年,大都就已经开始有人饿死,甚至出现人相食的惨剧。

大都百姓有多惨可以不关咱们的事,但元廷绝不会坐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脱脱已经开始在中书省(河北、山东)范围内募兵,准备南下打通漕运,时间可能会在九月,而你们的徐州将会首当其冲,谁让你们这里挨著运河呢。

不过大家都是红巾,都是义军、兄弟、友军,鲁锦也不希望坐视友军兄弟覆灭,故而特派使者前来提醒徐州诸位早做拒敌准备,最好是能把徐州城池加固一下,城外再挖些壕沟,加筑瓮城之类,徐州旗下的其他城池,最好也这么做。

另外蒙古人喜欢屠城,若是留妇孺老弱在城中,恐怕本地的守城将士会丧失战心,最好是能提前疏散百姓,将徐州的妇孺老弱全都疏散到徐州以南的各个城池去,只在徐州留下重兵和青壮民夫,一来可以减少粮食木柴消耗,能够坚守更长时间,二来可以稳定军心。

只要本地士卒的家人提前转移走,他们没了后顾之忧,那敌军的屠城恐吓就吓不倒他们,士卒就可以拼命守城。

实在守不住也可以弃城后退,但必须尽量坚守足够长的时间。

要知道徐州是你们麾下最大最坚固的城池,如果你不能在徐州大量消磨敌军的锐气,那即便退到其他城池,你们恐怕就更守不住了。

所以就算是要退,也只能在实在守不住,且将敌人大量消耗于城下之后,才能放弃徐州。

然后以宿州为第二道防线,诱敌深入,准备生力军,从两翼迂回包抄敌军侧翼和后背,打一波防守反击,只有这样,这次你们才可能赢,否则必败。

还有一点,徐州城池高大,只要守军意志坚定的死守,蚁附很难攻破城池,要小心敌军掘地道进攻,或者用重型投石机砸城。

如果敌军使用重型茴茴砲,那最好是以砲制砲,提前打造更大的茴茴砲,布设于城内,战时优先将攻城方的砲车砸毁,或者在城外准备一支机动的敢死队,去夜袭或者烧毁敌军的砲车。

另外不要防守的太呆板,要尽可能往北边侦察,一旦发现元军南下,提早做准备,最好能在城外先打个小胜仗,趁敌军刚来营盘不固,立足未稳之际,先搞一下偷袭,赢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鼓舞己方士气,挫败敌军的锐气。

如果兵力充足的话,建议保留一支精锐,放远一点,等敌军顿兵坚城的时候,想办法绕后偷袭他们的粮道。

最后,身为友军兄弟,虽然不能出兵帮你们作战,但我们也会尽可能的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除了以上情报和对敌策略外,另送上重力投石机模型一台,你们可以找工匠自行模仿打造,布置在城中,多备矢石。

还可以支援给你们一万副铁甲,但我这些铁甲得来也不容易,虽是支援也不能白给你们,你们得拿东西来换,知道你们也缺粮食,就不要粮食了,但要棉花和布匹,食盐,或者牛马驴骡等牲畜,实在不行猪和羊也可以,但最少也要给一千匹马(最好是母马),否则免谈,剩下的你跟使者说。厚厚的一沓信纸,足有好几张,芝麻李看完一张就递给旁边的彭大和赵均用,等他看完,另外两人也看的差不多了。

三人看的都是紧蹙著眉,看完不禁长舒一口气,然后才好奇的看向秦理问道。

“你们鲁帅为何要帮我们?”

秦理这才道,“大帅说,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当今之天下,虽然各支义军互不统属,但也都是兄弟,现在还应以灭元为主,若是坐看友军被灭,那不管对哪支义军来说,都不是好事。

“须知唇亡齿寒之理,贵军在我军以北,元廷的大都军若是南下,我们不闻不问,坐看贵军覆灭,那下一个必定就是我们了,到时又有谁会来帮我们呢?所以帮贵军,就是在帮我们自己。”

李二闻言当即感慨道,“这鲁兄弟倒是深明大义,若天下义军都如他这般想,何愁暴元不灭,汉室不兴,只是,就是不知道贵军这讯息究竟准不准,元相脱脱真会率大都军在九月来攻徐州?可知他兵力几何?”

秦理只能解释道,“兵力几何我们也不知道,我军比贵军还要靠南,获取大都讯息恐怕还不如贵军及时,但脱脱出兵的时间,如无意外,大致应该是九月没错,毕竟这帮草原鞑子,还总是抱著秋高马肥才作战的那一套想法。

“不过我们也在想办法,争取对脱脱南下的时间,造成一些有利的变化。”

三人都是听的一头问号,为什么这人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呢?赵均用当即不耐烦的问道,“还请使者说清楚,什么叫造成一些有利的变化。”

秦理看了看四周,见侍卫都在门口,这才压低声音道,“有利于我们的变化,自然是想办法拖延他南下的时间,脱脱晚来一个月,我们的城墙就能多加高一丈,也能多打造几副甲胄,士卒也能训练的更加精悍。

“所以脱脱来的越晚越好,这样我们的准备时间就更加充分,为了达成这个缓兵之计,我们也做了一些事情,只是暂时还不知道成效如何,所以诸位将军最好还是按照九月临敌的时间进行准备。”

“你们还对脱脱用了缓兵之计?是什么计策,能说说吗?”彭大也好奇问道。

“这,一来确实不能说,二来我也真不知道,此事并非是我负责的,我家鲁帅也没跟我说过,只说是想了办法,尽量让他晚些时间来,也许只能拖到十月,或者十一月,可能就一两个月的时间,还希望诸位将军能充分利用好这些争取来的时间,提早备战,不然若是被脱脱一鼓破城,岂不可惜?”秦理只能隐晦的透露道。

赵均用闻言还想再问,李二却一抬手制止道。

“行了,既然鲁兄弟不愿多说,想来事关机密,定有他为难之处,还请使者回去后替我多谢鲁兄弟的好意,多谢他告诉咱这些讯息,还有他出的那些守城之策,我都会考虑的。”

秦理连忙道,“我一定如实转达。”

李二见状又一指摆在大堂一侧的投石机模型,“这茴茴砲的模样我已知晓,就是不知鲁兄弟所说的那一万副铁甲,打算如何交割?不知那铁甲是何样式,可是门外那些骁骑穿的那种?”

秦理当即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那是我军自产的甲胄,只供我军自用,我家大帅所说的铁甲,皆缴获自元军,不过这些铁甲数量也十分有限,大多都还在我军使用,因此不能一次全送过来,得等我们产出新甲,将这些旧甲换下来,才能支援给贵军。

“所以我家大帅的意思是,现在离九月还有三个月,每个月可支援两千副铁甲,若九月份脱脱没来,那就依然按每月两千副给,分五个月给清,若九月份脱脱有迹象南下,我们就尽量在八月份给清,但这些甲胄依然需要贵军用物资来换,不知这办法可否?

“李帅若是同意,可派人跟在下回去,咱们一手交物资,一手交甲胄,在濠州以北进行交割,这个月我军就能提供两千副铁甲,如何?”

李二闻言,当即看向彭大和赵均用两人,两人都是轻轻点了点头,觉得可以,李二这才道,“那就依使者所言,只是不知道这甲胄的价格?”

秦理当即掏出一份价目表递了过去,看的李二直皱眉头,甲胄这玩意,还真没人买卖过,虽然不知道应该是什么价格,但看著就觉得鲁锦要价不低。

比如上面一副全身铁扎甲带头盔,需要用两头牛,或者一匹母马来换,也可以是两匹骡子,或者四头驴。

如果没有牲畜的话,用其他物资也可以,两石棉花或者五十匹棉布,或者十石食盐换一副甲。

李二看完当即道,“贵军提出的这个价钱是否高了些,鲁兄弟不是说都是义军兄弟,要支援我们的吗?”

秦理当即解释道,“大帅本来也不想要那么多,可这些甲胄现在还都在将士们身上穿著呢,想让他们脱下来先支援友军,他们也不肯轻易答应啊。

“再说这价格,其实并不算高,若只论铁的重量,自然不值那么多,可手工和时间,却是价值不菲,更加之,这世上便从没有买卖甲胄的交易,试问当今天下,除了我家大帅肯将现成的铁甲卖给贵军,李帅可还找的到第二家吗?”

听到芝麻李嫌贵,赵均用和彭大也站起身来,凑到他旁边看那张单子,整张单子上面,恐怕只有用马换是最划算的了,其他的看起来都很离谱。

赵均用看完当即有些不乐意道,“这上面说为何最好都用母马,你家鲁帅若真想支援友军,又何必出这种条件来故意刁难我们,这让我们上哪去给他寻恁多的母马?”

秦理只能再次解释道,“将军还请息怒,我军绝无故意刁难之意,只因庐州原有马场,我家大帅欲重办养马场,只是缺少母马产驹,因此这马场的规模一直上不来,于是便想趁著这次交易,多换一些母马回来,今年多一匹母马,来年就能多一匹马驹,故而才有此意。

“贵军若有意用马匹交易,那就尽量多搜集一些母马便是,若实在凑不出一千之数,用公马或其他牲畜也可。

“咱们两军都是兄弟,此事本就是援助友军,互通有无的好事,若是为此事生出嫌隙,那反而不美,几位将军若觉得不合理,咱们还可以商量嘛,万勿动气啊。”

李二见状也连忙抬手打断了争吵,这才道,“还是使者说的对,你我两军都是兄弟,本就是互通有无,咱们缺铁甲,鲁兄弟想办马场,那就互通有无,各取所需,我们尽量给他搜罗就是,就这么定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