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面闹得沸沸扬扬,说你康乐仗势欺人,凭着一把手的权威,庇护犯下政治错误的违纪分子;以至于到了要和二把手对簿公堂的程度。”
邱天的话语之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深疲倦之感。就在过去的这整整一个月时间里,他一直马不停蹄地为了康乐四处奔波忙碌。再加上他刚刚卸下了省人大主任这个重要职务,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方面都已经大不如前。
要知道,邱天那可是娄得道的政治盟友,而且他跟那位曾经在平陵地区工作过的老书记之间有着颇为深厚的交情。
然而,由于辈分和年龄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他始终不愿意轻易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去归附于娄得道的平陵派,而是选择单枪匹马地在江安省里独树一帜,独自搭建起属于自己的政治舞台。
可如今呢?娄得道已然被调离到北院任职,新任省委书记陈慎行则是从汽车工业系统走出来的人物,人家自然有着自己的一套亲信班子。至于那位省长宋显扬嘛,则是由京城直接空降下来的官员,与邱天本人的关系也算不上有多熟悉亲近。
“违纪分子?您说的该不会是袁向阳吧?”
康乐听到这话后,眉间微微一挑,脸上流露出些许不满之色,但碍于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他还是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态回应道。
“向阳同志在工作方面确实有时候会显得比较急躁冒进。不过依我看,他还不至于违背组织原则,更谈不上犯下什么重大过错。”
康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拧开了桌上的水瓶盖子,仰头灌下一大口清水,借此来滋润一下因紧张而略显干涩的喉咙。
稍作停顿之后,他继续说道:“柴机厂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如果不采取一些适当的财政手段以及金融运作策略,恐怕很难撑过今年。”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邱天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缓缓抬起手,神情复杂地轻轻拍了拍康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年轻人,好自为之吧。我已经退了,往后许多事情都得靠你自己去兜着。”
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邱天也曾被下放到柴机厂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时,他便结识了时任车间主任的康乐,并深知对方对于这座工厂所怀有的那份极其深厚的情感。
毫不夸张地说,哪怕只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尚存,康乐都会毫不犹豫地拼尽全力,坚决不让这家承载着无数人记忆与心血的厂子走向倒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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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吗?有劳学长了。好的,我尽快把消息转达到位……给您添麻烦了!”
平坦的汇神公路上,黑色皇冠轿车疾驰而过,车轮扬起阵阵尘土。此时,车子刚刚驶出繁华热闹的七桥市区。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陈东莱缓缓放下手中那部沉甸甸的大哥大,然后转过身来,面向身旁正襟危坐的领导,恭敬而又郑重地开口汇报:
“专员,我在京师的那位学长刚才给我回电话了。经过一番沟通协调,他已经成功跟汇大的副校长达成一致意见。关于小鲁同学的处分问题,可以从原来的开除学籍改为留校察看。”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紧绷着脸的江自流,脸上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只见他那双原本紧握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抓紧了身下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紧张情绪。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东莱啊!要不是有你忙前跑后地帮忙周旋,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解决。唉……小鲁要是能有你十分之一的心性和稳重,也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江自流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的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
面对领导的夸赞,陈东莱赶忙谦逊地连连摆手,说道:“专员,谁的人生道路都不可能一帆风顺,难免会遇到一些岔路口或者坎坷波折。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看起来或许很严重,但等过上十几年之后再回过头来看,说不定就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经历,如同微风拂面般轻松自在罢了。”
江自流微微眯起双眼,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那逐渐被夜幕笼罩的七桥市街景。此刻已临近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映照在大街小巷之间。街道两旁的居民楼里纷纷飘出袅袅炊烟,那是各家各户正在生火做饭所散发出来的烟火气息。
街头巷尾那些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招牌也开始陆续亮起,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与弥漫在空中的烟火气相映成趣,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且美轮美奂的城市画卷。许久,他才带着回忆之色,缓缓开口道:
“我自认为读过大学,也算得上有知识有文化。当年在津门读书的时候,报考的还是最艰深的数学系。”
“六十年代的课业很重,加上专业知识晦涩难懂,导致我没有一刻敢于懈怠。课上一分钟走神,往往就要花掉十倍百倍的时间补偿。”
“当时的娱乐活动也很少。和同学一起到隔壁学校看一场露天电影,就已经是极限了。最多再去对面的水上公园转一转而已;哪晓得现在的学生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情?”
陈东莱也陷入了沉默。虽然经济和社会文化在新时代高速发展,但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娱乐方式。建国后一度消亡的性服务,居然也趁着这个间隙,在社会的土壤里再度发芽。
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接话道:
“专员,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