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葭英 作品

第一百五十章 见过明月,就不怕长夜漫漫

赫赫之功,自然想要。

拓跋月抿唇一笑。

“你找我有何事?”

拓跋月把为达奚澄报仇、猜测赫连昌有所图谋一事,与李云从详述一遍。

李云从看向拓跋月的眼神里,复杂莫名。

“你为何不怀疑那两个亡国之君有勾结呢?”

她觑着他脸色:“此言何意?”

“我说话难听,我就先说了。你是怕你那个驸马跟人勾结,活不了命吧。”

沮渠牧犍活着,李云从和拓跋月便绝无可能。

这一点,他二人心知肚明。可是……

拓跋月无声叹息。

“你爱过他?”李云从醋意横生,一错不错地盯住她。

拓跋月啼笑皆非:“你想什么呢?”

“我想知道。”

他俯身走近,目光灼灼,又可怜兮兮。

“我……我也不知道最近为何老想这些,我的确不在乎你嫁过人,但我……”

突然哽住,接下来的话,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想,我心里装过别人,以及,现在还装着别人。是么?”

李云从像犯错的稚童一样,双手背在身后,垂眸点头。

这个男人……

“心眼就这么小啊,”拓跋月目光定在他脸上,“如果我说,我对他全无感情,你信么?”

李云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跳了起来:“拓跋月!”

“在呢。”她语声淡淡。

“你就不能说好话哄哄我么?”

一霎时,他眼眶都红了,气鼓鼓瞪住她。

“不能。”她铁着心。

感情分很多种,她也说不清她对沮渠牧犍是哪一种。

是爱吗?本就是一场联姻,她只期冀和他过平静日子。但他不肯,还差点杀了她。是恨吗?那她为何不想让他与赫连昌沾上关系,走上不归之路?

这厢,李云从眼睛更红了:“你可以说,你是不想让上元没有阿父,才怕那个人犯错的。”

见拓跋月不语,他有些急:“你说呀。”

这算什么?非得找个理由,让她把自己剖个明白?

她不想,也没必要。

“我不想说。”触着他殷切的目光,她扭过头。

这下,李云从被她激怒了,不由分说展臂抱住她,下巴摁在她头上。

“早知你会对别人动情,你嫁人前我就该……”

他已经气糊涂了,差点口不择言。

“该怎么?”

恍惚间,记忆回到李云从从统万赶回,和她道别的那一晚。

或者说,质问她的那一晚。

乍然见她,她又惊又悲,让他赶紧回去,别触犯军纪。

可他说,不妨事。

他还想吻她,但被她推开了。

他说他不要什么清誉。

“清誉……”李云从也想起这一晚,半是遗憾半是不甘,“我就是太讲规矩了,我后来都悔死了。”

“放开我。”拓跋月轻轻挣扎。

他只是把她箍在怀里,但没进一步动作。

“其实,那时我一边赶夜路,一边想。如果不能阻止你嫁人,也要先得到你。”李云从语声逐渐幽咽,“但是我不敢,我……我爱重你,我不想在你不情不愿的时候,和你有肌肤之亲。”

闻言,拓跋月僵住。

他竟是这么想的?

但听他幽幽泣诉,回溯那日心境:“何况,我还心疼你,一旦入局,就没有回头路了。我最怕的一件事,便是你被毒害,被挟持。我……我输不起……”

是啊,他输不起,故而他想尽办法,不仅做了皇帝的影卫,还把李云洲、赵振送到她身边保护她……

她哪能不知他的好?

“云从,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顿然,她眼眶也红了。

李云从喘着气,放松臂弯,好让她与自己相对。

四目相对,她红着眼,他却已泪流满面。

嫣然红唇,却比她的眼还要灼人。

李云从情难自禁,俯身向下,但最终却只在她额头烙上一吻。

他又抱紧她,二人一时无话。

恢复理智后,李云从怅然道:“方才,我失态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我阿父跟我说,我应该成亲了。”

拓跋月心里一苦,说不出话。

若如此,他二人的缘分算是彻底断了。

“我心里烦,本来就想找你倾诉,正好你也给我发了信号,我就来了。”

“哦。”

“可你,你却拿话来气我。”他咬着牙。

“我不知你这里的境况,不过……”

拓跋月喉头一涩,艰难开口:“我们分离那日,我说过,造化弄人,难遂人愿。我希望你能放下执念,去寻找一个……”

一语未毕,李云从已气呼呼地推开她。

灯影下,他身形比她高大,几乎笼罩着她,但他却似下一刻就要碎掉。

如蜷在角落里的小狗。

“能让我心无挂碍、共度此生的,只有你。”

拓跋月微微别过眼,不看他。

如果她心软,那么她只会误他害他。

要怪,就只能怪她不能为自己做主。但世上又有几人,能任情自在呢?

远的不说,就说拓跋家的那两个阿姊吧。

阳翟公主拓跋蓉,嫁给了姚黄眉;始平公主拓跋菱,嫁给了赫连昌。

她们在出嫁前,甚至都不知要嫁的人长什么模样。

庆幸的是,长姊所托之人忠厚,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而拓跋菱嫁的那位,难说……

窗前掠过一只小鸟,啾啾鸣叫,而后在一片清辉中振翅飞走。

二人朝她看过去。

拓跋月轻叹一声,道出肺腑之言:“不论如何,我见过明月,就不怕长夜漫漫。”

他怔住,看了她半晌。

她说得婉转,他也还以婉转:“可我见过明月,就不想再置身长夜。”

两相对视,彼此都想把对方刻在心里。

但她想了一时,却幽幽道:“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李云从嗤笑一声,怔忡无言。

少时,他怃然道:“相州那边,我也派两个心腹过去。你歇息吧。”

“有劳。”

他讨厌她的客套,于是皱起眉往外走。

还未走出,却又回眸,似乎看她还有何话。

见她神情黯然,他心中反倒觉得熨帖。

“正是有了执念,才会觉得自己没白活。我会等到那一天。”

他推门而去,衣袍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