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逍遥 作品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大国气度(6)

    “也是难为她们了。”

    宗正寺。

    正堂。

    楚徽轻叹一声,看着所持名册,眉头微皱道:“叫她们给敌国公主护卫,这跟拿刀扎她们的心,有什么两样啊!!”

    “辰阳侯也是的,为何偏偏就选白瑶她们前去,难道辰阳侯不知她们的父兄,不是战死在北疆,就是戍守北疆而致残的吗!?”

    一旁站着的郭煌、王瑜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如今是归睿王府不假,可他们也曾隶属羽林啊,更何况他们的父辈皆战死北疆,与北虏,他们是有血海深仇的!!

    “但有些事终究是要直面的。”

    此等态势下,坐着的刘谌看向楚徽:“臣不觉得辰阳侯这样做有什么错的。”

    郭煌、王瑜皱眉看向刘谌,他们的脸色很是难看,而对这些,刘谌就好似没看到一般。

    “姑父,这话过了。”

    楚徽放下名册,盯着刘谌说道。

    其实刘谌当初提出此事时,楚徽他就猜到刘谌何意了,但猜到归猜到,这不代表楚徽就真的认可。

    可当着熊严、黄琨、罗织、尹玉他们的面,这个决断他必须要下,总不能说接待两国使团的差事,期间出现一些状况,他这位主办大臣却不能轻断,还要去劳烦天子分神分心吧?

    这算什么?!

    无能!!

    如果是在别的时期,这样做也没什么,可偏偏北虏的宁安公主慕容天香,西川的九皇子夏吉都奉各自帝王之命前来大虞,反倒是在大虞这边,没有一位能顶起来的皇室成员,这不是明显低两国一头吗?

    凡事就怕比较。

    这世间的一些事,坏就坏在比较上了。

    “殿下真觉得臣所言过了吗?”

    刘谌却一反常态,没有按楚徽所想停下,反倒是开口道:“臣知道,巾帼极得陛下看重的,在上林苑是极得恩宠的。”

    “吃穿用度都不曾短缺过,臣此前去御前陛见天子,曾听下值羽林聊起过巾帼,陛下赐给她们金银首饰。”

    “陛下说巾帼不爱红妆爱武装,但女子该有的也必须要有,总不能连点压箱底的都没有吧?”

    郭煌、王瑜听到这里,无不流露出追思之色。

    天子对羽林,对巾帼,那是真没得说。

    吃穿用度这些,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每个季节该有的全都有。

    他们要考虑的是操练,是变强,是识字,是读书……

    羽林、巾帼唯一不同的,就是女子有的那些。

    据上林军的教习说,陛下赐给巾帼的金银首饰,那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才有的,打制一套是很昂贵的。

    知晓这些的巾帼全体,尽管有很多很喜欢吧,但还是联名请天子收回这些赏赐。

    可天子的话,别说巾帼全体了,羽林全体也都记得。

    ‘朕的巾帼该有的全都要有,不能叫你们羡慕别家贵女,巾帼在朕的眼里皆为大虞贵女,朕不想着你们,念着你们,那要朕何用?’

    刘谌看了眼二人,继续对楚徽说道:“殿下要明白一点,在羽翼下的雏鹰,如果不能摆脱庇护,经历摔打与锤炼,那始终是长不大的。”

    “羽林与锦衣,在过去经历种种风波,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

    “可巾帼呢?”

    “陛下出于对她们的关怀,所以没有带着她们来到虞都,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她们需要直面的。”

    “驸马爷!!”

    不等楚徽说话,郭煌皱眉道:“恕标下无礼,但您说这些话,过了!!巾帼没有您想的那么脆弱!!”

    郭煌恼怒的,是刘谌根本不知巾帼有多拼命!!

    “既然不脆弱,那为何就不能为朝分忧?”

    刘谌也不恼怒,看向郭煌道:“世道本就如此残酷,你们也都看到了,北虏之中也有女子独当一面的。”

    “既然北虏能有,为何大虞就不能有?”

    “这难道不是天子创设巾帼的初衷吗?不愿让忠烈之后,就这样泯灭于芸芸众生之下吗?”

    “你们的心态要变变,男儿是要扛起职责与担子,但是能被天子看重的女子,同样是能扛起一些职责的。”

    “只要是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不能事事称心顺遂。”

    “殿下从接了主办大臣的差事,承受了多少,背负了多少,你们应该比本官看的更透彻才行。”

    “人是要记住仇恨,尤其是跟亲族有关的仇恨,忘记就等于否定,但人不能只记得仇恨,因为人的一生很长!”

    郭煌、王瑜的眼神变了。

    他们如何不清楚啊。

    “姑父,不要说这些了。”

    楚徽看向刘谌说道:“聊聊接下来的事吧。”

    “是。”

    刘谌微微低首道。

    其实刘谌何意,楚徽一清二楚,如果羽林、巾帼,乃至是锦衣,始终被心底的仇恨所蒙蔽的话,那他们就无法真正独当一面。

    这个隐患必须要挑破才行。

    让巾帼去给北虏公主护卫,就是一个契机罢了,这既是叫巾帼全体知晓,更是叫羽林、锦衣知晓。

    人活在这世上,当处在对应位置上,就不能只想自己那点事,也要能兼顾到大局。

    哪怕这个大局,在一些人眼里是微不足道的,可在当事人身上,却必须要考虑。

    羽林、巾帼、锦衣不是寻常军队或有司,这是被大虞皇帝寄予厚望的存在,所以他们必须要背负比同龄人更多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楚徽的令符,被黄琨送到上林苑,而黄琨向孙斌讲明后,孙斌会做此安排的原因。

    有些东西终究是要直面的。

    不公平吗?

    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公平!

    羽林、巾帼、锦衣这些特殊群体,从被大虞天子集中起来恩养时,他们就得到了这世上最大的公平,只是这个公平是用他们父辈,兄长的命,还有血换取来的。

    而在这世上跟他们一样的,甚至不如他们的,还不知如何浑浑噩噩的活着的。

    如果他们不能成长起来,不能扛起应尽的职责与担子。

    别的暂且不说。

    那他们就对不起他们的父辈,他们的兄长,因为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是他们拿命,拿血换来的。

    努力永远比不过选择。

    选择永远比不过机遇。

    对于普通人而言,不管是怎样错过了,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而这也就失去了唯一逆天改命的机会。

    “接待一事不能再拖了。”

    楚徽沉思了刹那,手指敲击着书案,“眼下在朝野之间议论此事的多了,西川使团最迟五日后,便会进抵京畿道所辖神武府。”

    “侄儿的意思是等到西川使团进抵后,针对接待两国使团事宜,就于三日后进行,届时一切按事先所定来办。”

    “臣觉得可行。”

    刘谌思虑刹那,点头道:“摸北虏使团、西川使团的底,截止到今下进行的差不多了,这场大戏想要继续唱下去,就不能在神武府进行,而该在虞都唱下去。”

    “这样有些事儿才能推下去。”

    “臣觉得两国使团应该放在一起,这样或许在后续能碰出些许火花来,如此我朝才能对症下药。”

    “可要是叫他们勾搭在一起呢”

    楚徽却皱眉道:“毕竟……”

    “所以安置两国使团的会馆,除了要有鸿胪寺的人,还要有一批人进来。”刘谌嘴角微扬道。

    “锦衣在明处,抽调一批锦衣卫官校、旗校负责外围看护,以此彰显我朝对两国使团的重视,同时也为吸引明里暗里的注意。”

    “在此基础上羽林、巾帼要抽调一批人手,必须是机敏可靠之辈,叫他们以各种身份安插进隶属鸿胪寺的会馆中。”

    “北虏、西川两国派来的使团,不是憋着坏来我朝搅动是非吗?”

    “那我朝同样能借此机会,看看他们的倚仗到底是什么,顺带查查我朝内部究竟有没有与之往来密切的奸佞。”

    郭煌、王瑜惊诧的看向刘谌。

    直到此刻,他们才知刘谌是何意。

    效忠天子,不一定非要在战场上立功,在别处立功,那同样也是效忠。

    “这件事,侄儿不能擅断。”

    楚徽沉吟刹那,开口道:“这跟抽调巾帼给那北虏公主护卫不一样,此事必须要呈递御前,由皇兄定夺才行。”

    刘谌没有说话。

    不过对楚徽的决断,刘谌却暗松了口气,眼前这位亲王侄子,能够拎得清轻重缓急,这是好事。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些人就是看不透。

    ……

    “睿王的奏疏,你们也都看过了。”

    当日黄昏。

    大兴殿内。

    楚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御前站着的臧浩、裴国忠、江枫、苗贵、柴志、熊武一行说道:“有什么想法?”

    “陛下,锦衣这边,臣举荐马涛带队。”

    臧浩没有迟疑,上前作揖道:“马涛为人机敏,遇事果决,虽说锦衣负责的是外围看护,但保不齐会出现些风波,万一……”

    “准了。”

    楚凌伸手道:“一应人手叫马涛亲自挑选,锦衣全体要通力配合。”

    “臣遵旨!”

    臧浩当即作揖应道。

    不过在此时,臧浩的余光则看向了裴国忠他们。

    反观裴国忠一行,此刻却都沉默了,但他们的眼神却在交流,很快,裴国忠就走上前作揖。

    “陛下,臣觉得从羽林抽调的人手,不能从在宫的挑选。”

    裴国忠讲出心中所想,“哪怕虞宫内外悉数戒严,宫外不知宫内情况,但睿王殿下想要做的事,对于国朝而言很重要,所以……”

    “你想叫在上林苑的羽林筛选一批?”

    楚凌皱眉看向裴国忠道。

    “没错。”

    裴国忠作揖道:“必要的时候,可从将军(黄龙)麾下挑一批,至于巾帼这边,臣觉得让辰阳侯筛选为好。”

    “你们呢?”

    楚凌看向江枫他们道。

    “臣也是这样想的。”

    “臣附议!”

    “臣附议!”

    江枫他们上前道。

    “既如此,裴国忠,你跑一趟,给辰阳侯传朕口谕。”

    楚凌沉吟刹那,伸手道:“叫辰阳侯安排好这一切,另让黄龙也挑选一批,秘密补充到鸿胪寺所辖会馆,具体如何分派,鸿胪卿尹玉会安排妥当。”

    “臣遵旨!”

    裴国忠当即作揖道。

    “退下吧。”

    “臣告退!”

    随着臧浩一行退下,大殿内安静下来。

    “陛下,您小憩会吧。”

    李忠走上前,面露关切道:“您……”

    “去找余小年。”

    楚凌伸手打断:“让他挑选些人手,撒在鸿胪寺所辖会馆一带,给朕盯紧行踪可疑,暗中盯桩的人,将他们的来历都探查清楚。”

    “奴婢这就去办。”

    李忠不敢迟疑道。

    余小年是羽林中最特殊的一部校尉,而这一校尉部,不在八大校尉部序列下,是隐藏在暗处的。

    而在这一校尉部的羽林,无一例外皆是有残缺的,或聋,或哑,或瞎……但这正是这样,他们是隐藏最锋利的一把刀。

    一旦走进他们的内心,那他们这辈子就不会忘记。

    楚凌有太多的事要做,对于接待两国使团一事,他能把控好大方向,具体的事交由对应的人来做,定期向他汇总呈递即可,作为大虞的皇帝,楚凌的眼睛不可能始终放在一件事上,这就有本末倒置之嫌了。

    ‘这个刘谌,朕是没有选错啊。’

    倚着软垫的楚凌,想起一些事情,嘴角微微上扬,叫这样一个人,在自家皇弟身边查漏补缺,这选择是没错的。

    刘谌说的那些,做的那些,无不是指向一处,即羽林、巾帼、锦衣捆绑在自己身上的无形脐带。

    楚凌知道这些忠烈之后,忠勇之后,在不知不觉间将他视为父兄,这跟年龄无关,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但他们终究是要长大的。

    而长大的标志,不就是独立吗?

    羽林、巾帼、锦衣皆是独立的,每个人都是,在过去,楚凌教会他们很多,而现在需要他们独当一面。

    不然的话,他们如何适应这多变的世道?

    精神上的依赖不能有,有了,那就不能成材了。

    这就是成长所必须经历的。

    想到这些,楚凌很想看看,随着两国使团进驻虞都后,朝野间会出现何等风波,而他所看重的羽林、巾帼、锦衣在此等风波下,又会发挥出怎样的作用。

    ……

    “咚咚咚——”

    具有节奏的鼓声,回荡于使团驻所。

    雪无声在下。

    寒风呼啸。

    在漫天飞雪下,旌旗随风飘动,甲士挺拔而立,此间氛围带有肃杀,而这正是楚徽强调的!!

    跟大虞有国仇的北虏、西川两国派遣使团来访,还都是想要通过联姻,以此修复两国关系。

    这是有问题的!

    大虞太皇太后在世时,为何不做这样的事?

    大虞镇压逆藩叛乱结束,地方重归安定时,为何不做这样的事?

    偏偏大虞太皇太后薨逝了,大虞皇帝亲政掌权了,你们过来了,要是背后没有算计,没有阴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位处使团驻所辕门处的锐士,无不直挺胸膛,目不斜视的看向浩荡而来的队伍。

    “来了!”

    先行赶来的熊严、刘谌、黄琨、罗织、尹玉等一众文武,当看到浩荡而来的队伍,无不是整理着官袍,按序面朝队伍而来方向。

    外事接待是很繁琐的。

    其中包含的规矩、礼仪众多。

    什么时间该做什么,需要注意哪些事项,本国要留意哪些,来访使团要注意哪些……虞制都有详细记录。

    一点都不能错!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作为统御一方的王朝,制定一系列规矩与章法,是为彰显统治的神圣性,而当牵扯到国事层面,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对今下的大虞,举行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外事接待,势必要耗费不少钱财,但该有的一项都不能少。

    北虏、西川两国使团看着呢!

    通过一些外在的东西,是能够看出些门道的,而对国与国之间争锋与试探,一旦落了下风,是会出现不利境遇的。

    “止!!!”

    洪亮之声响起,行进的浩荡队伍徐徐停下。

    同一时刻,响起的鼓声出现变化。

    熊严、刘谌、黄琨、罗织、尹玉等一众文武踩着落有雪的红毯朝浩荡队伍核心走去,与此同时,在使团驻所核心所在,听到鼓声变动的司马铮、王栋一行,无声朝慕容使团、川朝使团所在驻地赶去。

    牵扯到国事层面的重大场合,是最能看出一个国朝的底蕴与状态的,越是细微越能直击核心。

    “臣…礼部尚书,奉旨协办外事接待,熊严,恭迎睿王千岁!!”

    “臣…卫尉卿,提督榷关总署,节制兵马司事,奉旨协办外事接待,刘谌,恭迎睿王千岁!”

    “臣…门下省散骑常侍,奉旨协办外事接待,黄琨,恭迎睿王千岁!”

    “臣…光禄卿,奉旨协办外事接待,罗织……”

    “臣…鸿胪卿,奉旨协办外事接待,尹玉……”

    “臣……”

    坐在亲王特制车驾里的楚徽,听着车驾外响起的道道声音,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动,对于这繁冗的礼节,楚徽是很排斥的。

    但这个时候他必须要耐住性子。

    这些话看似是讲给他听的,实则也是讲给派至辕门处的两国使团副使听的,这是在凸显出他在朝的地位与权势。

    而潜在要表达的就更多了。

    这不,在一位位文武作揖行礼下,处在辕门前的两国使团副使,还有一众随员,无不带有各异思绪,看向被众多骑卒、甲士护卫的车驾所在。

    备受大虞天子宠信的睿王徽,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这种想法在不少人心里生出了。

    “兴!!!”

    而当唱喝声响起时,除了鼓声有变外,还有别的声音出现。

    在此等态势下,身穿亲王袍服,头戴九旒冕,束镶金玉带的冷峻少年,便从车驾内走了出来。

    走出的那刹,一双冷眸扫过眼前诸臣,看向辕门处所聚两国使团副使及随员。

    这么年轻!?

    尽管有心理准备吧,可当看到楚徽的那刹,两国使团副使及随员无不心惊。

    尤其是看到楚徽冷峻眼眸时,这让人不敢生出丝毫轻视或懈怠。

    那身贵气太足了!!

    “臣等拜见睿王千岁!”

    在两国使团副使及随员惊叹之际,山呼声回荡着使团驻所辕门一带。

    “免礼吧。”

    楚徽撩撩袍袖,一手扶着镶金玉带,一手按着佩剑剑柄,俯瞰着眼前一众文武,中气十足道。

    “兴——”

    而随着一道唱喝声响起,行礼的一众文武这才起身,楚徽踩着木阶,器宇轩昂的走下车驾。

    “咴溜溜……”

    由上林骑牵的高大骏马,出现在楚徽的眼前,骏马打了个响鼻,楚徽走到骏马旁,在道道注视下,动作娴熟的翻身上马。

    陛下是一点都没放松对睿王的教育啊!!

    看到此幕的刘谌,这一刻心里暗暗惊呼。

    眼前这等重大场合,大虞睿王楚徽代表的不止是大虞中枢,代表的更是大虞皇帝的无上威仪!

    对内,肯定不需要这种场合。

    但对外,就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与皇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虞皇室,其中是有能为天子分忧,为社稷虑的皇室成员的。

    经历过两次逆藩作乱的大虞,在中枢层面已然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针对大虞皇室及宗藩肯定是有变的。

    而这个变就掌握在大虞皇帝手里。

    削藩,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缺一不可!

    相较于逆藩雄、逆藩风引发的那次逆藩作乱,在太皇太后孙黎薨逝前后,十王府、百孙院出现的所谓逆藩作乱,很少有人知晓真相,其实那是为彻底促成皇太后徐贞被废,同时给楚凌营造涉及皇室及宗藩改制的超然大义!!

    连亲儿子都能杀,一些不安分的后辈,孙黎又怎会狠不下心呢?

    孙黎要在她死以后,给她的孙儿营造绝对的大义,只要她的孙儿能掌控大义,剩下的孙黎认为她的孙儿,会一点点把问题解决好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奉我朝皇帝钦命……”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骑马而定的楚徽俯瞰着慕容使团的副使,讲着语速极快的慕容语,手里捧着一物,尽管楚徽能够听懂吧,但此刻的他却装作听不懂。

    在上林苑,楚徽可不止是玩,还要学。

    和羽林、巾帼中的佼佼者,进修北虏、西川语言,是楚徽必须要会的。

    羽林、巾帼中的佼佼者,今后要参与到对北虏、西川的国战,不会敌国语言怎么能行呢?

    楚徽是今后的王大臣人选,是要帮办一些具体政务的,懂得越多越好。

    在此等态势下,鸿胪卿尹玉走了出来,先后接过北虏使团副使,西川使团副使所递之物,向楚徽禀明两国副使所讲。

    大致意思是奉他们皇帝钦命,特来出使大虞,以促成两国间的联姻,修复两国间的关系……

    讲这些话时,处在辕门各处的锐士,无不是露出了倨傲之色。

    合着北虏、西川两国过来,都是想上赶着跟睿王殿下联姻,以此来修复两国间的关系啊!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所在。

    同样的事,以不同的方式讲出来,那代表的含义就不一样了。

    最绝的还不止是这些。

    在鸿胪卿尹玉翻译两国使团副使之话时,还有人翻译对应的慕容语、西川语,以叫两国使团副使及随员知晓。

    骑马而定的楚徽,假模假样的翻着所持之物时,余光却在观察两国使团副使及随员的反应。

    当看到一些人表情不自然时,甚至带有怒意之际,楚徽嘴角微微上扬,叫两国使团中增些矛盾与排斥,那还是不错的。

    毕竟接下来两国使团要进驻虞都了,倘若一点矛盾与排斥都没有,后续又如何做对大虞有利的事呢?

    “起驾!!”

    礼部尚书熊严的声音此刻响起。

    楚徽将所持之物,递给一旁的尹玉,便骑马朝辕门内走去。

    两国使团副使递交东西,这是流程的一部分。

    作为大虞睿王的楚徽不必说什么,他们的身份还不足以叫楚徽屈尊。

    “咚咚咚!!”

    鼓声在此时密集起来。

    分处北虏、西川使团驻所的司马铮、王栋一行,在听到传来的鼓声有变,他们便开始做着与两国使团副使一样的事,不多时,在各自驻所的核心所在,慕容宁安公主慕容天香,川朝九皇子夏吉便走了出来。

    两国使团大使则领着一众随员,毕恭毕敬的跟随着各自公主/皇子,浩浩荡荡的朝接待核心赶去。

    沿途负责守卫的锐士,无不是挺拔着身躯。

    透过撵轿所竖帷幔,看着沿途的锐士,西川九皇子夏吉的表情有些不一样,那股子朝气是挡不住的。

    尤其是看到一些很年轻的锐士,甚至有些还带有些许稚嫩,可他们的表情,尤其是那明亮眼眸,让夏吉眉头微皱起来。

    战场上不怕狠的,就怕楞的。

    不狠活不下来。

    而楞的,真杀红了眼,连死都不惧!

    尽管这样死的人会很多,可恰恰是他们的存在,往往会使战场局势出现大变!!

    ‘这些年轻的,就是虞皇恩养的战争遗孤?’

    夏吉的眼眸,看着每隔数步,就出现的年轻身影,尤其是这些年轻锐士,身上穿戴的甲胄都很贴身,夏吉心里想的更多了。

    是不是乌合之众。

    一眼就能瞧出来。

    “大虞睿王千岁,奉旨主办外事接待……”而当夏吉思绪万千之际,一道接一道铿锵之声响起,夏吉回过神来,所乘撵轿此刻停下。

    夏吉稳了稳心神,这才面无表情的从撵轿走下,虞臣苏琦此刻上前,在苏琦的引领下,夏吉双手扶着玉带,踩着红毯朝前走去,在其后,是川朝使团成员,与之相对的是慕容宁安公主一行。

    嗯?

    可当夏吉走至木台时,看向对面的慕容宁安公主时,夏吉的眉头微挑,有些疑惑的盯看前方。

    “九皇子殿下,请!”

    苏琦的声音响起,让夏吉回过神来。

    夏吉看了眼苏琦,又看向苏琦示意之处,而穿过前方铺设的红毯,夏吉看到了骑马前行的大虞睿王,楚徽!

    在一众文武的簇拥下,楚徽身姿挺拔的骑马前行。

    他就是睿王楚徽?

    他就是九皇子夏吉?

    二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楚徽、夏吉面无表情的望着对方,但心里却都思量起来,而楚徽的目光,很快移向另一处。

    北虏公主慕容天香!

    盛装出席的北虏公主,面前有薄纱遮挡,可在打量之下,楚徽的眉头微皱起来,楚徽的心底生出疑虑。

    这位真是北虏公主?!

    一个本不该有的想法,却在楚徽的心底出现。

    尽管眼前这位是盛装出席,给人的感觉是高贵勿近的,可楚徽却觉得差了些什么,但具体差在哪里,楚徽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述。

    “止!!!”

    刘谌的声音响起时,让楚徽收敛心神。

    “咴溜溜……”

    一道马鸣声响起,楚徽四平八稳的从骏马上下来,迎着一道道注视,迈着四方步朝前走了数步。

    ……

    “算算时辰,在神武府的使团驻所,徽弟主持的接待,该开始了吧?”安静的大兴殿内,临窗的罗汉床上,楚徽倚着软垫,放下所持密奏,抬头看向窗外,神情自若道。

    在旁服侍的李忠,低首作揖道:“禀陛下,按制,这个时辰下,睿王千岁应已见到北虏公主,西川皇子…有司大臣会进行一些对接。”

    “真是够麻烦的。”

    楚凌笑笑,伸手揉着太阳穴,“等着吧,徽弟来见朕时,免不了要对朕抱怨几句。”

    “国事之下,睿王千岁必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李忠低首回了句。

    “是啊。”

    楚凌轻叹一声道:“徽弟的表现,还是令朕颇为意外的,不止安排好神武府这边,还有归都沿途,虞都内外的种种,也都安排的很好。”

    “难为他了。”

    这人想要成长就要多经历才行,对于这次外事接待,楚凌并不是特别重视,他所重视的,是之后的一些事能否促成。

    不过这样的经历,对于楚徽,对于参加的一众群体,却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

    “虞都内外没有什么状况吧?”

    楚凌向前探探身,端起茶盏呷了口。

    “禀陛下,没有。”

    李忠低首道:“虞都令府邵冰会同北军大将军韩青、南军大将军张恢等一行,按睿王千岁所定分职督办,以确保在正午之际,两国使团进抵虞都时,不会出现任何状况。”

    “嗯。”

    楚凌应了句,没有再说别的。

    “去将萧靖给朕召来。”

    放下茶盏的楚凌,伸手对李忠说了句,“京畿道商税谋改一事,有些地方是不对的。”

    “奴婢这就去。”

    李忠当即作揖道。

    万众瞩目的外事接待,于正统四年十二月初七,正式在京畿道神武府召开,这不知吸引到多少人的注意,可在大兴殿内的楚凌,对此却没有太多关心,有楚徽他们督办,这没什么叫楚凌格外关注的。

    相反楚凌所关心的,是朝中的一些军政要务。

    “新年快来了啊。”

    楚凌倚着软垫,看着窗外飘起的白雪,楚凌的心底生出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就又是一年,可楚凌同样知道,在新的一年,甚至往后,将会有很多挑战在等着自己……